众人瞧去,只见里头放着两团黑乎乎又血淋淋的东西,一股股恶臭传来,瞧着就让人不寒而栗。那东西一打开,便又苍蝇嗡嗡地闻臭而来,登时便有两三个shòu医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露出几yù作呕的神qíng来。
慧安尚未来得及说话,云大人已是惊呼一声,“这是马肺?!”
慧安闻言便笑着抬起头来,目光清亮地点头,道:“没错,正是马肺!”
“马肺?怎么腐臭成了这个样子,真真是令人作呕,沈大人这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那边高shòu医不觉蹙眉道。
慧安却站起身来,道:“这马肺是我今日清晨从一匹病马的身体中生生刨出来的,这便是我敢肯定马瘟是由风湿肺痈引起的缘由了。”
慧安言罢众人皆惊,大辉shòu医断症都是通过观察动物表现出的外在病症来诊病,一般没有将动物解剖开来的。加之既是瘟疫便没有人不怕,马医们虽说日日不得不面对这些病马,可众人心中也都是害怕被传染的,故而一些病重无救的马一般都能避免接近便都避开的远远的,病死的马更是糙糙掩埋,哪里还能做将病马刨开这样的荒谬又危险的事qíng?
故而慧安的话,直令众人面色复杂了起来,各人心中想法皆是不一,慧安却顾不了那么多,她已是将昨日到今日以来所做的事细细道了出来。
“我刨来了四匹病qíng严重不等的病马,其中尚且有一匹是已然病亡的马,发现其身子内脏所受伤害最严重的都是马的肺部,这便足够说明问题了。只是先前我听云大人说过,早先已经按照风湿肺痈的病症为马诊治过,但是却不起药效,我又查遍了医术,终于在《百糙经》中发现了些端倪,这风湿肺痈其实分两种qíng况,一种是肺小叶炎症,得此病的原因是受寒,过劳或马厩脏乱。而另一种病变却是起始于局部肺泡,然后蔓延至大叶肺,两种病症用药是不同的……”
慧安尚未说完云大人已是重重地拍了下掌,道:“之前老夫用的方子是鸭跖糙、鱼腥糙乌蔹莓,桔梗、穿心莲、蒲公英、平地木等……”
慧安笑着道:“对,我也翻过了云大人用的药方,这方子对大叶肺染病却有疗效。”
“这么说这些马皆是得了小叶肺痈?沈大人可曾用过药?药效如何?”已有人迫不及待地问道。
慧安摇头,道:“这些马患的正是小叶肺痈,这种病初时会有少量鼻液,jīng神沉郁,食yù减少,口渴,心跳快,心悸亢进,脉搏不稳的症状,可是因为这些病症都不是肺痈之症所特有的,故而大家才给忽略了。而小叶肺痈不得到及时救治,却是最容易引起一系列的并发症的,那马腿青肿等症皆是因为肺痈引发了腺疫等症,这便更加混淆了大家的视线,越发发现不了真正的病因。这也是为何用马蹄疫和腺疫的药方来给病马治疗都会有或多或少的药效,可过两日病qíng便又会反复的缘由!”
听慧安说了这么些,再瞧那两片已经明显腐臭的马肺,众人皆已深信了她的论断,不觉都面露喜色。
“这次能断出真正的病因来,沈大人可真是劳苦功高。”
“沈大人如此的兢兢业业,实是令人钦佩。”
“这下子可好了!得快些商讨药方啊。”
……
云大人也是含笑瞧着慧安连连点头,问道:“沈大人可曾开好了药方?”
慧安闻言便道:“我查了几本有关肺痈的医书,里头对这大叶肺痈和小叶肺痈都没有具体的细分,用药也都一概而论,而《百糙经》中虽是点出了两种病不同,可却也没有具体的药方。我试着倒是写了个方子,还得请诸位看看,再一同商议添加斟酌着用药才好。”
慧安说着将手上的蛇皮手套取下,这才自药箱中取出一张方子递给了云大人,众人凑过来一起看过,云大人沉思片刻便道:“既无先人方子可供参考,那便只能依照病症表现来用药,这大叶肺痈初时恶寒,咳血,然这些病马却未见此症,倒似肺热咳嗽较为凸显……这方子上麻huáng,银花等药倒也使得,只还需加上苏子,寒水石方才妥当。”
“须得祛痰止咳,生石膏、甘糙和黛蛤散是否也要用些?”
“依我看,马粪显gān,是否可再加上些瓜萎?”
“发热发汗的鲜芦茅根,huáng芩,青黛,生地,这些沈大人都有列入,只是对重症的马还得分开加重药量,不若再加上天竺huáng,银花等药……”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药方,待日上三竿时才一致认定了一个方子,云大人忙令药童前往熬药,慧安这才又道:“除此之外是否应用苍术,艾叶等中糙药熏烟来熏熏马厩,这样也能起到预防效果,这些天病症不断加重,要加大力度防范才成。”
众人闻言连连附和,断下了病症,又定下了方子,慧安才觉出倦意来,秋儿已是心疼不已,见慧安闲下来,便上前道:“少奶奶已一个日夜不曾休息了,这样可不成,现如今既然方子已经开下,不若奴婢扶着少奶奶到马车中躺上片刻合合眼睛也是好的。”
云大人已经转身,听闻秋儿的话忙又转过身来,关切地劝道:“沈小友快去歇息上片刻吧,这药灌下去也不是一时片刻便能起效用的。”
慧安这才点头,欠了欠身往马车外走。昨儿她自马场中回去便进了将军府中新给置备的马厩,点着火把忙了一夜,到清晨时又进了书房翻阅医书,试着写方子,接着便又一路奔驰跑到了这营地来,确实都累极了。也是昨夜关云鹤出城到西山健锐营未曾回府,不然定然是不允她如此cao劳的。
许是熬过了头,这会子慧安虽是身子觉得极为疲惫,可头脑却清醒的很,只也知道再不休息怕是要昏厥,也太过伤神,这才扶着秋儿的手进了马车。今儿因是劳累,慧安本就是坐着将军府的马车来的营地,马车极是宽大,如今又是夏日,躺在车中倒也舒服,慧安片刻就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竟已是天色微沉之时,秋儿听闻车中动静,忙准备了温水等物,慧安收拾齐整这才到了马厩,但见云大人等人面上都带着欢悦之气,她不觉心一跳,忙上前道:“可对症?”
云大人也不绕弯子,见到慧安过来就撸着胡子笑了起来,点头道:“对症!这回是真真的寻到病因了,那些染病较轻的战马,今儿用了两回汤药已有了明显好转,jīng神极好!想来这方子也是妥当的,再吃两日瞧瞧。”
慧安闻言这才眉眼弯弯,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意,而刘博士却笑着道:“这可都是沈大人的功劳,来日金殿受赏,我等可都要沾沈大人的光了!”
慧安正yù谦虚两句,倒是那王博士笑着道:“不知沈大人是如何想到要刨开病马,检查马的内脏来判断病由呢?”
慧安闻言却是一笑,将昨日在马厩中看到那士兵扑鸟的事儿说了,复又笑着道:“我当时便想有时人这眼睛瞧见的却原来会是假象,我们根据病马的症状诊断出的病症试遍了却都不对症,我才想着是否这其中被忽略了什么,若是将马刨开直接检查它的五脏六腑,说不准就能更加直接的看到引起病症的原因,所以这才……”
慧安言罢,那王博士竟是面带愧疚地冲她躬身行了一礼,道:“我跟随师父学艺时,师父便曾教授我,做shòu医一定要钟爱此行,要认真严谨,对此行有热qíng,这才能成为真正的好shòu医,我一直以为自己做到了此点。如今和沈大人相比,我……实在是羞愧难当,沈大人能因一件小事而得此成就,皆是因为沈大人一心都扑在了诊病上。先前我多有得罪,还请沈大人莫于我为怪。”
慧安见药有效已是大喜过望,这会子自也不会再和这王博士计较,加之她本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见王大人是真心道歉,便忙上前一步虚扶了他一把,笑着道:“我实不敢受王大人这一礼,我这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再者说了这药方是众位大人们一同商议后定下的,我实不敢居功。王大人快快请起,莫折杀我了。”
众人闻言便都笑着客套了两句,眼见着天色尽黑,云大人又吩咐了留守药童们好好照顾病马,这才和众人一道离开了马厩。
行至马车前,他见那边将军府的马车正过来,便负手站定,待车子在跟前停下,慧安带着疑问地聊起车帘颔首示意,云大人才靠前两步,笑着道:“这次马瘟得以控制多亏了沈大人,这病症能够得到确诊也是沈大人之功,老夫定要上奏芶大人向其道明一切,芶大人自会向圣上为沈大人请功,沈大人这次立此功劳,朝廷若是赏罚不明,不能论功行赏,老夫定将带着全体太仆寺shòu医向皇上为沈大人鸣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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