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昶今日却是穿着一件雪白的直襟长袍,衣服的垂感极好,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其上只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形状看似粗糙却古朴沉郁。乌发用一根银丝带随意绑着,没有束冠也没有cha簪,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chuī散,和那银丝带jiāo织在一起飞舞着,显得颇为轻盈。装扮低调却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那双清澄的眸子在她望过去时立马瞥了过来,宛若天上的星辰,闪出无限的光辉来。他唇角含笑,本就优美的面部线条显得更加柔和,淡薄的嘴唇刚巧又一缕阳光落在其上,使其沾染了一丝润泽,显得艳丽几分。
慧安面颊一红,心跳加速,当即便低了头。暗自苦笑,看吧,那句老话说的不错,这世上的事果然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明显李云昶这样的更合她沈慧安的眼缘,冤孽啊。倒是李云昶瞥了眼慧安在阳光下通红透明的耳垂,和她粉嫩的脖颈,他抿了抿唇角,笑着转开了目光,眼眸中分明盛着浓浓的愉悦。
而那边端宁已提着裙角飞跑到了关元鹤旁边,两只大眼睛晶晶亮亮的盯着他,脆生生的叫道:“三哥哥,恭喜你大破东姜,凯旋而归。”
“公主唤错人了,淳王殿下现下正在宫中。”关元鹤丢下一句,目光甚至未曾在端宁公主身上多做停留,便越过她朝马厩方向而来。
慧安闻言差点没将眼珠子凸出来。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端宁一美人欢笑连连的唤他三哥,这人竟如此相待,可真真是不解风qíng啊,她要是端宁只怕能郁闷死。慧安嘴角抽了抽,心里却舒服了下,想来关元鹤这人就是个毒舌的,她两次被他气的跳脚倒也不算什么了,毕竟人家对公主都这样了。
很显然关元鹤对端宁的态度怕一直都是这样,尽管他冷冰冰的,可端宁却还是如只快乐的小鸟一般围着他,一点都不介意他的冷淡,满含热qíng的又道:“老太君是父皇的嫡亲姨母,文轩哥哥是老太君的嫡孙,人家和洁妹妹一般唤文轩哥哥一声三哥也不为过嘛。”
端宁以前都是叫关元鹤文轩哥哥的,只这次再见他,想着好些人都这么唤他,不免就有些气恼,只愿将关系再拉进一步,这才跟着关府小姐唤起了三哥。
这次关元鹤竟连敷衍也没有了,只任由端宁吵吵着,一言不发。
这分明就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嘛,慧安看的微愣,都不知那端宁公主那里来的动力,对着这么一块移动冰体,也能产生这么大的热qíng。
前世时她对李云昶,起码还能得到些许回应。说起来李云昶这人确实当得上怜香惜玉四字了,起码印象中不管对她有多讨厌,她说话他都还是会回应下的。哪里像这个关大将军啊,面对端宁这般的美人,竟也无动于衷。
这么想着慧安简直觉得受宠若惊了,起码他面对自己时还没这么的惜字如金呢。不过慧安随即又想,自己要是像端宁这般追缠着关元鹤,怕是他会直接飞给她一脚吧?
慧安想着,生生打了个冷颤,而关元鹤也已行至了马厩外,和李云昶见了礼,便道:“此处简陋,还请殿下和公主移步福德院说话。”
长辈们都在福德院中闲话,他们小辈长留此处却也说不过去,李云昶点了头行至流云身边又抚了抚它的毛发,这才迈步出了马厩。
等下到了长辈那里,哪里还能拉着关元鹤说话,可就没现在这般自在了。端宁自然不甘,堵在关元鹤身前一脸哀求的撒娇道:“文轩哥哥能将那头小马驹送予端宁吗?端宁好喜欢它哦。”
关元鹤闻言却用余光瞥了眼一旁紧巴巴盯着自己的慧安,淡声道:“马驹是秦王的。”
一句话直堵的端宁垮了脸,连再搭话的由头都没了,慧安松了一口气,心里又觉好笑。暗叹这端宁公主命可真不好,怎就喜欢上这么个没有心的石头人。
端宁见此只好又去磨李云昶,李云昶方才将慧安紧张的表qíng看了个真切,又见她频频关注那匹小马,竟有些不想将马儿送予端宁,便微带谴责的笑着道:“你那皎月已经很好了,连父皇都称赞是匹百年不遇的良驹,怎还贪恋七哥的小马?七哥听闻近日母后正督使你习练女红呢,我要真将这小马送予你,分了你的心,母后可不要怨怪七哥了。好了,此事以后再说,我们先去给老太君请安,别再胡闹了,不然七哥可不敢再领你出宫了。”
端宁闻言便闷闷地住了嘴,颇有些委屈的又瞧了关元鹤一眼,低声道:“哼,七哥和文轩哥哥都不疼明华。”
慧安听关元鹤将那小马驹推给了李云昶,便失落地望了望小马,步出了马厩。这马要是在关元鹤手中她还想着寻个法子弄回去,可这一到李云昶手中,她是再不作他想了。
一行人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浩浩dàngdàng地向福德院走,关元鹤和李云昶并肩走在前面,慧安望着两人的身影,只觉一样的挺拔不凡,可一想着这两人的坐骑竟是一对,还孕育出了小马驹,慧安就觉着很是别扭,目光在两人身上移来移去,方才在脑海中凌风和流云jiāo颈亲昵的模样,不由就幻化成了两个风姿卓越的男子相拥……
慧安这边正浮想联翩,前面关元鹤却突然扭头瞪了她一眼,慧安哪里想到他会突然回头,一时来不及收回古怪的神qíng,登时便和他黑沉幽深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见他眼中闪过探究,慧安才后知后觉地低了头,再不敢抬头看向二人。
一行人到了福德院,但见院子的正房外整整齐齐的站了两排的宫女,一个顶一个的水灵。院中偏一点声音都没有,慧安暗叹,到底是太公主驾到,端的是好气势。
早有管事嬷嬷打起了帘子,李云昶偕同关元鹤便率先进了屋,端宁公主倒是颇显文静地跟在身后,再没了方才的跳脱样儿。
慧安心里好笑,但想起太公主就在屋中,也难免有些紧张,握了握拳头,这才低眉顺目地跟在端宁之后进了房。进门入目便是一道huáng花梨木绣满屏鹿鹤遐龄的落地大屏风,穿过中堂,转向西边的暖阁,迎面便是一阵淡淡的檀香,放眼望去,满屋子都是绫罗绸缎、珠翠环绕,竟坐满了人。
贤康帝的生母敏太妃是关府老夫人一母同胞的姐姐,故而关老太君乃是当今贤康帝的嫡亲姨母,被封一品定国夫人。此刻她坐在锦榻的福寿安康厚褥子上正拉着静敏太公主的手闲话。两人在闺阁时便是密友,如今皆已是两鬓斑白,儿孙满堂的老妇人了。见李云昶和关元鹤,二人才笑着停了话端坐着受了两个小辈的请安礼。接着端宁公主也给关老太君笑着福了个半身,慧安走在最后,身份也没人家显贵,只能老实规矩地行了大礼。
关老太君忙吩咐侍立一旁的丫头去扶起慧安,笑着令她上前。
慧安也不敢抬头,低眉顺目的过去由着老太君拉了她的手问起遇刺的事,慧安细细回了,末了却道:“多亏了关将军及时赶到,并打杀了那东姜死士,若不然小女怕是已遭遇了不测。小女这厢谢谢关将军,将军的大恩,小女没齿不忘,来日结糙衔环定当相报。”
慧安说着便起了身,一幅感激涕零的模样,对着关元鹤稳稳地行了一礼。
关元鹤听到慧安将那东姜死士的死推到自己身上,心里便有些诧异,随即便也了然了。慧安终究是女子,不需要什么勇猛之名,若她打杀死士的事传扬出去,反倒会被京中贵女们厌弃,甚至rǔ骂她qiáng悍粗野等等。
想到那日慧安一手拽着那东姜死士的腿将他从墙头拉下,一手握着发簪狠命往那人腰上扎的模样,关元鹤倒觉此女颇有些类似男儿的血xing。不过却也太过莽撞,那日若非他用一只钢珠打在了那东姜死士的膝盖骨上,那死士又怎会刚巧撞上马蹄被马一蹄子踢飞。
只她那日将自己恨了个要死,此刻倒是装的恭敬谦逊,一幅当真对他感激到不行的样子,关元鹤便觉有些好笑。不知怎的,便又想起那日在端门,慧安一面喊着关切的话,一面用手使劲掐庶母妹妹的那一幕。接着便又想起慧安在小巷中分明还手刃了东姜死士,战斗力极qiáng的冲他发火,转眼一见巷口围了一群人,便娇娇弱弱地垂起泪来。还有她那日将花签和文府二小姐的花签掉了包,还一脸正经地去问文二小姐抽到的是什么签,和那文二小姐倒是一唱一和的糊弄他。
想着这些,关元鹤在心里嘀咕一声。真真一小骗子也。
心念一转便想再捉弄下眼前小人,她将那东姜死士的死推在自己身上,敢这么明目张大地利用他关元鹤的,满打满算这天下间这还真是第一人。虽则是个小丫头,但他也该收些利息不是?故而关元鹤挑了挑眉,却道:“哦?结糙衔环?沈姑娘严重了,关某人救下姑娘乃是应当应分的,当然,若是沈姑娘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关某人倒是真有一事相求。”
慧安登时傻眼,按道理此刻关元鹤不正该表现的高风亮节一些,说些“不必挂怀”,“举手之劳”之类的话吗?那日他又没能帮上忙,也不该让她报答什么恩qíng啊!怎么他这会子还蹬鼻子上脸了,这人丫丫的怎么不按理出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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