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她眼前一花,恍惚看到关元鹤抬拳向自己面门砸来,接着一股冷风袭面,慧安吓得登时便如缩头乌guī般,将脖子使劲一缩,认命地死死闭上了眼睛。心道,这回脑袋真的要开花了。
只听“砰”的一声,她便觉一股劲力从有耳边擦过,直砸在了身后的墙壁上。接着空气中登时便只余静谧中传来的关元鹤粗重的喘息声,慧安吓得双腿发软,向后依着墙壁勉qiáng支撑着身体,半晌才缓缓睁开眼睛。
只见关元鹤一张俊面此刻已归于平静,正闭着眼睛微侧着头,只眉头还蹙着,在两眉间压出一道深深的折痕。
慧安偏了偏头,望了眼他撑在她右脸颊边的拳头,那里正簌簌的向下淌血,染的灰白色的墙壁红了一片,怕是撞破了大血管。慧安惊得张了张嘴,偏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方才还满脸的倔qiáng,一心的气恼,此刻见他这般倒是一下子只剩下心头的懊恼,依稀还有些愧疚和无措。虽说是他自己弄伤了自个儿,但到底是她出言不逊,挑起了他的怒火。
这人本就不是个会怜香惜玉的,如今她惹恼了他,他盛怒之下却也没伤到她一丝一毫,这倒让慧安觉着好像自己欠了他。一时便怪自己方才不该意气用事,人家明显心qíng不好,又被外人撞破隐秘之事,自然气恼,她就让他讽上几句也不会掉上一两ròu。
再想着关元鹤方才的话,还有在凇香阁时关礼彦隐约透出的关元鹤和其父继室崔氏之间似多有嫌隙,只怕关元鹤这般对待他那父亲也是有缘由的。再想到说起来关元鹤四岁丧母,和父亲又是那般qíng景,倒是和她有些同病相怜,再者这人虽是冷冰冰的还做事不留qíng面却到底算是帮过自己,慧安不免就有些心软了起来,柔声道:“其实我并不是故意要偷听的,是我先到这处的。你放心,我不会出去乱说的。其实……谁家没点糟心事,你也不用觉着丢脸。那个……方才是我说错了话,我给你陪个不是还不行吗?你那个……血再流,怕是不好,我给你包下吧?”她说着见关元鹤只睁开眼,静淡无波地看着她,并没有表示qiáng烈的反对,这才忙从怀中摸出一方手帕拉了关元鹤的手将那淌血不止的手糙糙包住。
又想着方才关父说的要去问圣宠有多少竟令关元鹤敢忤逆父亲的话,听起来关大人那意思竟是隐约有去告关元鹤不孝的意思。
慧安想着自己那不慈的父亲,整日里就想着谋夺女儿的一切,就觉得关白泽不定真会一状告到圣前,只要得个不孝之名,不管关元鹤有多少功劳,那也是白搭,孝字比天大,只怕他这官也做不长久了。
于是心里不由就有些担忧,忍不住和声劝道:“孝道重过一切,就算你对关大人有什么……不满,但他到底是你的生父,面上你总该敬着他些,不然这让别人瞧着,只会说你不孝。你就是一万个有理也成了没理的。你这还做着官呢,若是被非议不孝,岂不毁了自个儿?再者,继母总不会实心对你的,这也是人之常qíng,我看你那继母虽说有些小心思,但明面上也不会亏待你的,你就敬着她点也能落个美名,又不会掉了ròu。你还说我匹夫之勇,有勇无谋呢,我看你这倒也不比我qiáng多少……起码我就不会当众给人抓了把柄。”慧安一面说着一面轻柔地将手帕打着结。
关元鹤一直默默无语地盯着她,见慧安轻柔地给自己包扎着伤口,那样子似是生怕会弄疼了他一般,又想到方才确实是自己迁怒于人了,今日若非是她,只怕换了那矫qíng又胆小的女子,这会子早已吓得花容失色,泪流满面了。
如此想着面色便就和缓了许多,紧紧皱着的眉头也松了开来,方才bào躁起的心也慢慢平静了下来,于是便清晰地感受到慧安说话间喷拂在自己手上的气息,骚的肌肤痒痒了,连带着心也有些莫名发痒。
说起来他八岁离家,在外面瞎闯了四年,之后便进了军营,接触地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便是回京也都是匆匆,他那棋风院又历来只留小厮伺候,比起其它贵介子弟日日和丫鬟厮混,进出风月场合,他却是基本没和女子多做接触过。
再加上他不喜人靠近,更从未让女子近身过,此刻见慧安面色认真地一手捧着他的手,一手灵活地缠着手帕,微红的脸蛋上低垂的浓密睫羽便如蝴蝶的翅膀扇舞着,他便觉着有些不自在。似她那如蝶翅般闪动的睫毛都扫落在了他的心头似的,引得那处有些猫抓般发痒。
于是他便轻咳了一声,扭开了头。虽是不再盯着慧安看,耳朵却不免听着她的柔声细语,只听到她劝说自己对父亲和继母敬重着些,却不由心烦。听到慧安说自己就从不当众给人把柄,不免嘴角微微讥诮的扬起,冷声道:“哦?却不知那日在端门处险些将庶女妹妹腰身拧断的是哪个?”
慧安闻言一愣,面上一红,松开关元鹤的手,抬头见他虽语出讥讽但目光却不似方才锐利,只微带讥诮地盯着自己,她的脸便燥热了起来,尴尬地一笑道:“呵呵,你都看到了啊……我那不是被bī急了嘛。”
关元鹤却鼻翼扇动了下,冷哼一声,道:“自以为是。”说罢,也不再搭理慧安,竟是转身大步而去。
慧安一愣,抬头去看,但见关元鹤高大的背影已至月dòng门处,一转身大步便迈过了角门,他的身姿坚拔着,日头透墙照在他身上,他半边侧面隐在墙壁的yīn影下,不知为何就让人觉着那神qíng竟有些冰冷地寂寥。
慧安心里堵了堵,只恨自己多嘴,平白惹人骂。更气关元鹤不知好歹,不领qíng还罢,竟又对自己口中讥讽。于是愤愤地盯着空无一人的月dòng门看了半天,这才跺了跺脚,转身快步向凇香阁而去。
到了凇香阁端宁公主几人果然已经品完了茶,刚巧德福院的丫头来禀,太公主已准备回宫让来唤端宁公主过去。慧安便与众人又一同到了菡萏院,送走了太公主,便也向定国夫人告了辞
却说今日慧安前脚出府,方嬷嬷后脚便领着chūn儿和夏儿到了秋兰院教导孙心慈礼仪规矩。
慧安坐着软轿在关府看景时,方嬷嬷正斜身坐在锦杌子上,对站在厅中一脸不乐意的孙心慈教授着作为一名大家闺秀该会有的举止动作。方嬷嬷看着孙心慈,说的极为认真,似是一点也没发现她的不愿和不恭般。
“所谓大家闺秀,就是坐有坐姿,站有站姿。要知道旁人看你这个人时,首先看见的便是你表现在外的姿态举止,端庄的坐姿才能让人不看轻了你去,产生敬畏之心。现在二姑娘就请坐下让老奴瞧瞧吧。”
孙心慈哪里会愿意被慧安的rǔ娘调教,虽然杜美珂说方嬷嬷不敢苛待她,让她好好跟着方嬷嬷学规矩,可她一早就认定方嬷嬷是奉命来折磨她的,哪里肯服软。那天当天化日之下沈慧安就敢把她往死里掐,今日这方嬷嬷名正言顺哪里会不借机狠命整饬自己?
孙心慈想着这些已经是一身怒火,此刻听方嬷嬷说让她坐,孙心慈撇了下嘴巴,心道坐就坐,她倒要看看这个死老婆子能挑出她什么毛病来。
她这般想着,倒是认真地扭着小腰款款走到椅子旁,接着她仔细回想着母亲杜美珂平日的坐姿,屁股一送故作风流地便侧身坐在了椅子上,两条腿还微微斜侧着,双手jiāo叠着放在身前,右手微微翘起兰花指,挺着背脊偏又扭着腰,感觉良好的撇了眼方嬷嬷。
她曾见过母亲这般坐,总觉着很是好看,有股子说不出的韵味,如今学来便是为了气方嬷嬷的,最好能让丑八怪老太婆子自行惭愧赶紧滚蛋!
方嬷嬷如何能不知孙心慈的心思,她款款起身脚尖微点,不知怎的一动作,整个人就似腰若无骨了一般,接着她走了两步斜斜地半靠在了孙心慈身旁的太师椅上,两只腿伸长,jiāo叉叠放,一只手放在倚靠上撑着额头,另外一只手轻轻搭在腿上,只露个侧面对着孙心慈。
孙心慈惊讶地发现她的视线竟无法从方嬷嬷这个老太婆身上挪开,总觉着她那姿势散发着一股子诱人的味道,竟和母亲那坐姿效果差不多。可母亲何等貌美,这方嬷嬷不过是一个头发都白了一半的老太婆啊!
可偏她的姿势就是让人觉着优雅至极,又慵懒至极,孙心慈恨得死死咬住下唇,却越发觉着自己被羞rǔ了,一股qiáng烈的恨意和羞耻感涌上心头,她猛地收回目光,扭开头看也不再看方嬷嬷一眼。
夏儿和chūn儿站在一旁看着,也被方嬷嬷弄的一愣一愣,她们和方嬷嬷可谓日夜相伴,只知道方嬷嬷曾在宫中当过娘娘身边得力的宫女,后来因到了年纪便请了主子恩典被放出了宫嫁了人,之后因丈夫和儿子死在了一场意外的火灾中,这才进了侯府做了慧安的rǔ娘。
平时方嬷嬷表现的很是普通,她们竟从来不知她还有这等本事!只看得瞪大了眼,一脸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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