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这样,倒是极有可能。”
不远处不知谁讨论了几句,慧安闻言便不再往那边瞧,转了头和聂霜霜一道离去。
慧安几人到食誉斋时楼中已是人满为患,平时只一层便能松松乘下国子监所有学子的楼中,今日上下两层均坐满人,男女很自然地分开来,男学子在下层,女学子在上层。因尚未开膳故而楼中乱糟糟的,大家都在眉飞色舞地讨论着今日上午的比试。
慧安和文景心等人上了楼,选了靠窗的位置落座,便见徐嫣然带着几个小姐也上了楼,那日徐嫣然在教舍被慧安落了脸,一直想出了胸口闷气,如今见她坐在那里,顿时来了jīng神,满脸担忧地同身边的人道:“哎,三艺我们国子监已经输了两场,下晌除非两场都能赢,才能比过人家太学。书比自是不用说,聂小姐定能为咱们国子监出口气,只是那琴艺比试便就叫人担忧了……”
“谁说不是,我瞧着下晌的两场比试也不用去瞧了,没有什么悬念,今儿比试一毕就该放年节了,下晌的比试没什么意思,若非祭酒要求每个学子都要到场,我吧、都不想去呢。”
“是啊,琴艺比试某人是代表我们国子监参比的,丢了脸,咱们也要跟着被太学的看轻,真不愿意去呢,没得让人嘲笑。”
……
徐嫣然几人的声音着实不小,她们这边一议论,楼上的小姐们便纷纷向慧安这边瞧,不少人已是跟着议论了起来。
因国子监的学子多数清高,不少都瞧不起太学的人,如今被压了一头他们本就憋着气,人人都觉丢了脸面。如今听闻徐嫣然几人的话,顿时便如炸了锅,纷纷将错都归到了这次参加比试的几名人选上,文思存赢了自不必说,白御临他们也不敢非议,再加上那场比试不少人心知肚明,自不会去责骂他。
故而所有的错便都归到了白敏瑜和连比试都还未比的慧安身上,那话说得难听的不在少数,好似只要不是慧安,谁随便一个人上场都能赢了琴比一般。
女人多的地方本就是非多,何况京中女子还互相利益相碍,你的名声大了没来由的别会压别人一等,有了更差的,你就是偶然犯了什么错也不用怕做那垫底的,这些造成国子监女学子尖酸刻薄的不在少数。
自然也有不少人虽不参加谩骂,但却幸灾乐祸地瞧热闹,也有些目光悲悯去瞧慧安,如文景心、聂霜霜这样一脸愤慨的倒也有,但却不多。
慧安见文景心怒得yù要拍案起身,不由按住她,笑道:“算了,人有时候是这样的,自己的摸样也狰狞了,身份更是跟着掉价。别理他们了,你越理他们越是起劲,姑且由他们去,反正也不会少层皮,何她们计较没得掉了自己的身份,你且瞧着,一会子她们瞧着没意思便会说别的事。”
聂霜霜闻言,啪啪的拍了两下手,笑道:“妹妹果然是个通透的妙人,真真和传言中一点不一样呢,姐姐就喜欢你这xingqíng,够真够直,更够傲。”她这一说,和慧安一起坐的几位小姐纷纷点头称是,这几家小姐皆是平日和文景心、聂霜霜jiāo好的,多是出自真正诗书礼仪的清贵世家,xingqíng也类文、聂二女,她们见慧安神qíng淡定,气质从容,已是高看了一眼,如今再闻她如此说,更是新生了几分亲近喜欢之意。
果然,见慧安犹自和文景心等几人笑说着,竟似完全没有注意到楼中气氛。众女也就松了劲,说起了别的事来。
楼中众女乱七八糟的聊了一阵,慧安却闻不远处太学的一名女子突然道:“你们方才瞧见没有,那白小姐从马上跌落,关二公子救了他,两人起身时,恰白小姐扭了脚晃晃了身,那……白嫩嫩的小脸可不正撞上关二公子……这大庭广众的,搂也搂了,亲也亲了,白小姐这闺誉算是给毁了,真是可怜。”
不知是她顾念着有些事不好说,可以避过,还是离得远,反正慧安有几句没听清,但听那意思,关二公子竟亲到了白敏瑜。慧安和聂霜霜对视一眼,不由都蹙了眉。
“可不是嘛,当时那边口哨chuī得震天响,怎么会没瞧见。那白小姐已经被送会去了。也不知会不会想不开。”
“想不看,呵呵,你们可真是白替人家担心,依我看,这事十之八九是好事。那白小姐虽是庶出,但是到底也是五品官家的正经姑娘,关二公子平白毁了人家闺誉,这事能说的过吗?这么多人都瞧见了,那可是想赖也赖不掉。”
“你的意思是关家会让二公子抬了白小姐做妾?”
“做妾?怎么会,只怕是要做那正房奶奶的。”
“那怎么可能,关家公子,便是庶出也没有可能娶个五品官的庶女啊。何况白小姐这闺誉都毁了,更不可能了。”
“这众目睽睽的,是关家的公子占了人家女儿的便宜,可不是人家女儿自己不检点。没得你糟蹋了人家闺女,还让人家做妾的道理。自然,若是关家真不认账,那白小姐闺誉没了。可真的哭天抹泪了。”
……
她们这边的议论很快便一波一波地往外扩散,瞬间大家都知道了这件事,纷纷谈论着。
慧安见此瞧向聂霜霜,问道:“依你看,关家会去白府下聘吗?”
聂霜霜点头,“会的,关大人历来重礼仪,讲脸面,若不下聘就是仗势欺人。今日这是也算是白妹妹的造化,但愿她以后能幸福一些。”
慧安闻言松了口气,点头一笑。
待各府的丫头被放进来给各家主子送来食盒,慢慢地楼中便静了下来,只闻用膳发出的各种声音。慧安因惦记着下晌的比试,想着趁中午休息时间独自去琴学院练练手,故而匆匆扒了几口饭,便冲文景心打了个手势,起身独自离开。
各府的婢女小厮送了食盒,皆被安排在东面的小院中等候,待主子用膳离去,放回进去收拾,拿回食盒。
慧安出了楼,再小院外朝里张望,因人太多,倒是没瞧见冬儿几个,于是便独自往琴学院走。琴学院静悄悄的,半个人影都没,慧安入了琴室便在教台上坐下,手指轻轻滑过琴弦,铮铮的琴声传出,她不由吁了口气,目光有些迷离,不由想起前世学琴的事。
她奋发学琴,起源是为一名琴姬。那琴姬乃是淳王送于李云昶的生辰礼,长得非绝美,但是难得弹得一手动听琴音。李云昶本就是爱琴之人,自己的琴艺便就不凡,故儿那琴姬一入府便很得宠爱。
李云昶每日必到她的小院琴瑟相鸣,有一日两人在院中并肩而坐,李云昶搂着那琴姬,他右手按弦,那琴姬左手按弦,两人配合同弹了一曲《凤求凰》,那铮铮的琴音真的很美,美得醉了人的眼,却也碎了慧安的心。
恰那时李云昶奉皇命,整理收集各地民间音乐,编写《永乐大谱》,他见那琴姬颇懂乐理,常有不同见解,便时常带着她在王府外走动,慧安曾多次远远瞧见两人边走边谈的qíng景,当真羡慕。于是她便发狠的去学弹琴,将十指弹出血泡,便用针挑破继续练习,指尖流血,便涂了药膏,在坐下练,血迹斑斑的白纱布不知扔掉多少条,硬是一个月将十个手指都磨出了厚厚的老茧。
慧安不是笨人,她硬是凭着一个月的苦练,学会了弹琴,当她能完整的弹出那首《凤求凰》时却不想遭遇的是那琴姬的讥讽和嘲笑,她说慧安弹的没有灵魂,她说她纵使学会了琴,也不能取代她在李云昶心中的位置。她还伸出她葱嫩的十指在慧安面前晃,讥笑慧安过于急切练习而变得有些扭曲并长满粗茧的手,她说这样的手便是弹得弹得好琴亦不会有半分美感。
琴姬在李云昶面前清丽脱俗,在慧安面前却尖酸刻薄,慧安忍不住便推了她一把,致使她弄伤了手,便在李云昶面前夸大其词,上慧安的眼药,使李云昶大怒,当着下人的面骂慧安粗野、嫉妒,慧安清楚的记得当时他的话:“沈慧安,你既然做了王妃,本王便给你王妃的体面,让人掌管王府内务。但不想你竟因妒嫉而nüè待本王的姬妾,你这般心胸狭隘,善妒恶毒,又粗野的女子,又怎能明白对妙真而言,你毁掉她的一双手便等于要了她的xing命?”那时候他定然没有注意到她那双本也葱白娇嫩的手,已是骨节粗大形状扭曲,正紧握在身侧手心淌血。只那时伤心的慧安已不愿再多辩驳一句。慧安对李云昶从来爱得纯粹,从不愿用一丝一毫的心计,而这样的她却在充满算计的后宅中不断的被他厌弃。
想到这些,慧安指尖不由一个用力,耳边铮的一声立马便发出了一声尖锐的琴音,慧安一惊,回过神来。
“练琴时走神,可非喜琴之人该做的事。”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微带笑意的男音,慧安望去,顿时愣住。
只见李云昶就站在dòng开的门口,挡住了外面的阳光,他的背影沐在阳光中,整个人都融上了一层暖光,瞧不真切面貌,只能依稀看到温和的眉眼,以及轻勾的唇角。说话间他已迈步进了屋,慧安忙端正的行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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