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这是gān啥呀!”
“就是,大妹子,你快把刀放下来!瞅瞅,多吓人呐!”
更有胆小的,包子也不要了,连吵带嚷带怕,迈着小脚儿飞奔出去,一路跑还一路喊:“不好了,要出人命了!”更有心眼儿多的,早拉上路人寻衙门捕快去了。
孔郭郭揉着眼睛,拉着姥爷,追着母亲来到近前,瞅见那男人一脸呆相,嘴先撇撇。冲孔兰珍喊:“娘,就这么个傻男人,他是我爹吗?”
听到小女孩儿声音,那男子才回过神来,看看孔兰珍,再看看孔郭郭,回头就瞅见郭老二和孔老汉一前一后立在近前,几个人眼睛不眨地盯着自己死死地看。孔郭郭还趁机cha嘴,“我叫孔郭郭,孔夫子的孔,郭子敬的郭。今年六岁半,四月初五生。”男人听了,只是不住点头。众人等了半天,这男人竟然一句话也没说。
终于,他身后的二八女孩不乐意了,张口就冲孔兰珍喊:“喂,你什么人呐?别仗着有功夫就撒泼啊!我告诉你,这可是京城,天子脚下,我家郭哥哥,可是朝廷官员。小心一会儿九门提督带人来抓你!”
孔兰珍瞅都不瞅她,依旧冷眼盯着那男人,“告诉她,我是什么人!”
孔老汉领着几个晚辈,连同路人一起等着。过了半日,那男人才轻轻抬起手,扶上孔兰珍面庞,轻声说:“夫人,你瘦了!”
孔兰珍本已预备,这人要是一句话说不对,就飞刀夺其首级,砍了他个负心汉。哪知提着心等了半日,才得了这么几个字。登时,手中钢刀如同千金重,压的手腕酸软,哐当一声,落到地上。孔兰珍自己则后退一步,握着嘴,忍了半日,两行泪,终究还是落下,哽咽半天,这才哭着埋怨,“你个没良心的,你还知道啊!”
话未说完,便飙泪转身,望着来时的路飞奔,眨眼间,就只剩下个背影。
那男人还在发愣,再看一旁孔老汉,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根烧火棍,啪的砸到男人屁股上,“傻女婿,还不快追!”
一句话惊醒这人,连胸前围裙都顾不得摘,也跟着飞奔而去。郭敬石怕自家哥哥不认得路,跟孔老汉打个招呼,便跟着哥嫂走了。
孔老汉呵呵笑着冲众人拱手,“不好意思诸位,闺女跟女婿闹别扭,叫大家伙儿见笑了。没法子,小两口嘛!总是要磨合磨合,嘿嘿!”
众人听了,想着不过是人家被窝里的事,当着人家老丈人,自然不好多说,便一哄而散。孔郭郭扎着小辫子立在笼屉跟前,不住眨眼。孔老汉摸摸外孙女头发,“咋了?不去看你爹?”
孔郭郭一撇嘴,“就他那傻样?我娘当年怎么看上的他?”
孔老汉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好。一旁少女,脸色红了白,白了红,最后还是硬伸着头顶了句,“郭哥哥才不傻,他那是纯良!”末了还补充了句,“我爹说的。”
孔郭郭从后脑勺斜了这少女一眼,瞅瞅五六笼包子不过卖了两三个,不由吸吸鼻子。孔老汉见了,连忙抱过来,笑着哄:“来,乖乖,你最爱包子了。这会儿啊,可着劲儿吃个够。反正是你爹的,不用咱掏钱!”
孔郭郭白了眼身后少女,那女孩来不及掩藏神色,一脸鄙夷,恰恰给她看个正着。冷冷一笑,爬上桌子,抓过蒸笼上的抹布,一面呼扇一面吆喝:“包子馒头豆沙包!刚出笼的包子馒头豆沙包!买五送一,多买多送咧!”
一面埋怨自家姥爷,“愣着gān啥,还不来帮忙!”
孔郭郭嘴儿甜心活,不一会儿,就哄的路人买了三四笼包子。眼看着还有一半,来买包子的人渐渐少了。孔郭郭正思量着是不是要重新回笼热热。就有几个大娘,领着一班衙役,急匆匆望着自家爹爹的铺子而来。那几日本来还想着抓个泼妇回去教育一番罢了。哪知偏偏遇到一位老汉领着个小丫头。当即悻悻地就要回去。
孔郭郭自幼便是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哪里肯吃哑巴亏。眼珠一转,笑吟吟地叫住一行人,“哎,大娘、叔叔们别走啊!今天本姑娘头一天开张卖包子,大优惠,出血大甩卖了啊!我身后这个姐姐说了,今天谁要买的最多,她就到谁家去给他洗碗做饭去!权当是免费请个丫头啦!就这一天,过期不候啊!”
那女孩儿本是清白人家闺女,不过是自家院子赁给郭敬安,又听父母说那人人品好,有才华,怕将来是前途无量。这才厚着脸皮每天来帮忙。见的人也都是买包子的大妈大婶、小孩子。哪里经得住这一帮衙役壮男轮番审视,当即脸色通红,接下围裙一把甩到地上,“你——你欺负人!”飞也似的回家找爹娘告状去了。
孔郭郭嘿嘿一笑,“欺负的就是你!有本事,你咬我啊!来呀来呀!”扭头冲瞧热闹的衙役们露出两颗大虎牙,“叔叔们好,我爹是郭敬安,我今天替他来卖包子。我爹说了,官家来人,一律八折。叔叔们看看,有猪ròu韭菜陷儿的,有韭菜jī蛋的,有香菇青菜的,有豆沙的,甜的咸的,应有尽有,全部八折,包您满意啦!”
她这么一叫,就有衙役想,大早上的出门,还没吃东西,反正来也来了,gān脆,吃点儿吧!于是,你三个我两个,不一会儿,几笼包子,便卖了个jīng光。
孔郭郭招呼姥爷收拾东西,自己一面嘟囔“薄利多销”如何如何,一面冲路人嚷嚷:“明天还有,继续优惠!”孔老汉不由问,“大姑娘,这不怕给你爹卖赔喽呀?”
孔郭郭嘿嘿一笑,“放心吧,今天是东家有喜。我明白专门做一笼小的,专用来买五送一。反正卖的越多赚的就越多!嘿嘿!”说完,把桌子下面,抽屉里的铜钱一搂,全都倒到衣襟里兜着,乐呵呵地拉着姥爷就回去找爹娘献宝。
再说孔兰珍这边,一路绝尘,奔回客栈。郭老二媳妇王氏正扶着肚子,在门口和掌柜的说话,一面翘首等嫂子回来。哪知,等来个一路“洒水浇花”的大嫂。郭儿家的还要上前问话,孔兰珍拿袖子捂着脸,绕道而过,进了自己屋子,扑的一声把门合上,爬到chuáng上,哇哇大哭。
郭二家的还要拍门,就听掌柜的在门口迎人,“哟,这不是郭大人吗?可有日子没见,您今个儿怎么来了?”
郭二家的急忙扭头,张口就喊:“大伯哥?”
这位姐夫,就是刚才卖包子的那个男人——郭敬安。郭敬安此时一心都是自家媳妇,哪有什么心思应答,三两步绕过掌柜的和兄弟媳妇,赶上来拍门,“夫人,是我啊!开门,快开门!”
郭老二气喘吁吁追来,进了门,就扶着门框直喊肚子疼,再也跑不动了。郭二家的迎上来,一面给他顺气一面小声问:“这是怎么了?嫂子回来,理也不理。莫不是,大伯哥真的另娶了?”那可如何是好?
郭老二说不出话,一个劲儿摆手。急的郭二家的连连跺脚,“到底怎么了?”
那头儿郭敬安一个劲儿拍门,“夫人,夫人,你开开门啊!有什么委屈,当面跟我说。要是我做错什么,你打也可,骂也可,千万别哭坏了身子啊!”
等孔郭郭卖完包子,留下姥爷看门,拢着一衣襟的铜钱回来,那个貌似自家老爹的男人还是可怜兮兮地求门而不得。暗骂一句“笨蛋爹爹”,抱着怀里铜钱爬到窗台上,哇哇乱叫,“啊啊啊,我好命苦啊!我爹生下我来,我娘就跑了!到现在也不叫我知道我爹长啥样!没个爹,将来连个婆家都不好找!哇哇哇,我的命好苦啊!”她这边gān嚎不掉泪,那边郭敬安则是不住拿袖子擦眼眶。
稍远处,郭老二夫妇俩跟一帮掌柜、伙计大眼瞪小眼,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众人正在疑惑,就听哐当一声,房门大开,紧接着,一只手冲出来,一把揪住郭敬安衣襟,眨眼间,连人带衣服,全给拉了进去,又是扑的一声,房门关的严丝合fèng。整个过程,就像是从来没有开过一样。
郭老二还没反应过来,孔郭郭早就拢着衣服跳下窗台,蹦到二婶婶跟前献宝,“婶婶,你看,我今天卖了好多钱钱!”能不多吗?那可是好几笼包子呢!
众人本来还以为房里肯定还要有一番吵闹,哪知,等了半天,安安静静。掌柜的眼看天色大亮,生意渐多。便叫伙计四散开去,“走了走了,各自gān各自的活儿去!”
伙计们见没热闹可瞧,也都忙活去了。郭二家的领着侄女回屋,郭老二站在院子里等了一会儿,便出去寻孔老汉了。
屋里,郭敬安搂着孔兰珍坐在chuáng头,“夫人,这些年,你受苦了!”
孔兰珍一把拍开郭敬安爪子,一面哭一面说:“你个没良心的,你还知道我受苦了!那怎么不去寻我!你不知道,我一个人,带着孩子,拉着老人,我多么不容易啊我!”说着,又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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