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看皇后脸色苍白,泪痕犹存,掏出手帕递给她,轻声说:“擦擦吧,天还冷,小心冻着了。”
衲敏抬头看看雍正,一手搂着小公主,一手去接手帕。雍正见她动作不易,便顺手把孩子抱过来,放到炕上。
小公主眨眨眼,自己抱着布老虎,练习爬爬去了。
衲敏擦了脸上泪痕,朝雍正一笑,低声说:“叫您看笑话了。”
雍正摇头,“你心里难受,朕明白。朕因此,折了一子一孙,心中悲痛,不在你之下。”
衲敏点头,“我明白。可是,我不能理解。对淑慎公主,我不敢说,像对小宝一般,视若己出。但我确确实实是把她当自家孩子一样看待。我还想着,过了圣祖孝期,就给她挑个好人家,家在京城的,就近嫁了。我们母女,也好常常见面,她有个什么事了,我也能帮上忙。看着她帮我打理身边事务,帮我照顾孩子们,我心里高兴,觉得她就是我的女儿。可是,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为什么,为什么她要下这样的毒手?她害的,还是个孩子,就是她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啊!”衲敏一面说,一面哭,到了最后,实在说不下去了,握着手帕,捂着嘴,呜呜哽咽,qiáng自压抑悲声。
雍正轻轻握住皇后的手,闭着眼长叹口气,“朕何尝不是?朕将他们视作亲生,让他们叫朕皇父,给他们亲王爵位、公主封号!一心一意对他们好。可结果呢?朕的孩子,他们都狠的下心!朕,朕的心,痛啊!”
衲敏咬唇qiáng忍、泪流不止。雍正禁不住揽她入怀,下巴抵着衲敏头发,小声说:“想哭就哭吧!别忍着,朕在这儿,没事儿!”
衲敏得了雍正允许,满怀悲痛,犹如决堤洪水,喷泄而出。“我真的,真的是一心一意对她好啊!我以为,她只是个孩子,只是个女孩子。我希望她幸福,我甚至指引她学习骑she,就是怕万一将来嫁到蒙古,受人欺负;我教她怎么照顾自己,怎么锻炼身体,就是希望她能健康快乐。我以为,她只是个孩子,不会参与那些朝堂之事。我心疼她,没爹没娘。我对她,就连四格格都比不上。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雍正qiáng自吞下泪水,“皇后,不要难过了。这就是命,咱们坐到这个位子上,就要承受这些磨难。现在,局势还没有完全稳固。朕还不能动前头。但是皇后,你要想想,后面,可要如何处理才行?”
衲敏抬头,含泪问:“皇上,您想做什么?”
雍正低头看皇后,“皇后,你的心太软了。不说朕一子一孙都赔进去,另一个儿子也险些遭遇毒手。单是在宫廷种下天花祸事,就够死罪了!”
“死罪?”这是衲敏来到这里,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封建王朝最残酷的刑罚之一。她不禁呆住了,要杀了淑慎吗?可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应该,可以免除死罪吧?
雍正见皇后迟疑,拉着她的手狠狠握了一下,“皇后,他们杀的是朕的皇子皇孙,你还要庇护吗?”
“不!”衲敏摇头,“我怎么会庇护他们呢?我在一发现苗头,就向您说了呀!真相,不容庇护。”
雍正缓声,“那你是什么意思?”
“皇上——”衲敏急了,对于她不上心的人,无论如何,她可以装作不在乎,比如说,这件事背后的主使之一——弘皙;然而,对她付出真心的人,她不忍心,比如帮凶之一——淑慎公主。在她看来,淑慎公主有罪,但她就是不希望她死。那是一个多么聪明的孩子,多么能gān的公主啊!如果,她生在平民百姓之家,正是获得父母疼爱,准备嫁衣之时。为了某些人的贪yù,她不得不将自己推入深渊。她有罪,但,那些利用她的人,不是更加罪不可赦吗?如果前朝不动,而拿一个尚未成年的女孩子杀jī儆猴。那么,这就太不人道了!衲敏暗自叹气,既然做不成撒旦,那么,就圣母一回吧!
雍正看皇后又要开口,摆手:“皇后不要说了,朕不会放过她的。”
“皇上——”衲敏直盯着雍正的眼,“臣妾怎么会向您提这样的要求呢?都说以德报怨,可是,这不过是断章取义而已。试问,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只是,臣妾以为,公主她,可以不死。”
“哦?”
雍正挑眉。
“皇上,理密亲王他刚刚过世,您如果现在就杀他的亲生女儿,那么,就算有理有据,天下百姓,可会如何看您?更何况,您只惩帮手,却让真凶逍遥法外,那么,不但不能起到威慑效果,反而会助长他们气焰。以为事成,自然就能封侯拜相;事败,只需弃车保帅。如果,您能保下淑慎公主,暂且记下她的罪过。不但能令天下人都感到您的仁慈厚德,更能换得淑慎公主一颗忠心,令她弃暗投明。对前朝,更是起到震慑。皇上,长孙皇后之夫——唐太宗,不就是这么做的吗?”李世民是不是我不知道,但至少,人家杀了亲兄亲弟,也比你传出的名声好听!
衲敏分析,有些道理,但还不足以令雍正改变决心。真正让他动心的,是最后一句。唐太宗啊!那可是史上明君!贞观之治,帝王榜样!就是康熙,对李世民也是羡慕嫉妒恨来着。更何况,皇后对唐太宗之妻长孙皇后的敬佩,一直以来,雍正都颇为满意。皇后愿意成为史上贤后,雍正又怎么会不愿意成为千古明君呢?
想到这儿,雍正叹气,“皇后啊!你的心,太软了!罢了,这也是你身为皇后的仁德,朕明白,朕理解。这件事,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朕是一国之君,更是你儿女的父亲,朕,回保护好他们,和他们的母亲的。你也累了,早些歇着吧。”
衲敏迟疑,“那,淑慎她?”
雍正站起来摆手,“皇后歇着吧。朕去看看太后。”
衲敏无奈,只好站起身送雍正出去。等御辇往西走远,看不见了,衲敏才愁眉不展地扶着画眉回去。小公主也许是爬累了,见她回来,伸着胳膊要抱抱。衲敏走近前,轻轻抱起女儿,微微叹气:“淑慎啊,但愿,你能明白我的苦心!”
小公主听见母亲呢喃,脑袋晃了晃,趴到衲敏怀里不动了。
等过了一会儿,衲敏再看,这孩子,脸上竟然挂着泪珠——睡着了。
曲院风荷淑慎公主闺房,奶嬷嬷喜搭拉氏快步进来,对着淑慎公主回禀:“小主子,皇上刚去了皇后那里,现在,又去杏花chūn馆看太后去了。”
淑慎公主流泪,“是吗?”
喜搭拉氏急了,“主子,您该怎么办?要不,咱们去求求皇后?她——疼您?”
淑慎公主冷笑,“亲哥哥都将我当做弃子,她就算再疼我,又只能比得了她的儿女?”一声长叹之后,吩咐,“给本宫准备三尺白绫,明天,圣旨下达之后,本宫就去找我那可怜的母亲吧!”
喜搭拉氏还要再劝,见小主子一脸决然,只好流泪福身告退。
当天晚上,雍正歇在平湖秋月。
第二天,杏花chūn馆传出太后懿旨:淑慎公主温婉恭顺,自求为生父祈福念佛,超度亡灵。太后仁慈,不忍公主年幼在外,特准公主移居皇宫慈宁宫大佛堂。公主可为生父祈福,直至理密亲王孝期满。
圆明园也随着淑慎公主的离开,而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乌雅氏太后坐在杏花chūn馆,念着佛珠,“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衲敏没送淑慎公主,而是命碧荷亲自护送她去皇宫。画眉想起当初主仆之qíng,自请前去照顾公主。衲敏准了,叫她随身伺候在淑慎公主身边,顺便打理景仁宫事务。她在皇后身边的差事,换桃红来平湖秋月暂时代理。太后也派石榴到淑慎公主身边照顾,说是石榴是慈宁宫里老人儿,有她在那儿,什么都方便。
65、杯酒释兵权
自从年妃、淑慎公主移居宫中,园中似乎就少了一大部分乐趣。因为康熙孝期,无法大选,乌雅氏太后就暗示衲敏从宫女中挑出几个有颜色的,给雍正送去。一来,显示皇后大度;二来,也为皇家开枝散叶。没道理你四十多的人都怀上了,那十三四正值妙龄的女子们反而怀不上。衲敏听了,直觉得恶心。恨不得抓住乌雅氏的衣领问:“把你正值妙龄的闺女给人家快五十的老男人,你愿意吗?”
这么一想,就想到自家亲闺女,那可是有个比她大三十的察尔汗天天在蒙古流着哈喇子等着呢!心中更加急躁。乌雅氏太后还以为皇后近日得宠,不乐意。脸色立马就沉下来,淡淡地说:“怎么?皇后,是不同意哀家的话了?”
衲敏一听,哟,这是又来难为我了?反正,要做种马的是你儿子,你都不心疼,我落那不是gān啥?低头一笑,想了想,对着乌雅氏太后拍马:“皇额娘,媳妇怎么会呢?媳妇刚才是自责,怎么过了四十,jīng神头就不行了?以前,这些个事,哪回不是媳妇提前就办好了?怎么,这两年,反倒什么都cao不上心了?多亏了熹妃、裕嫔帮着,要不然,这还不知道出什么乱子呢!媳妇还要多谢皇额娘,处处替媳妇想着呢!就是不知道,这挑秀女儿,皇额娘有什么章程没?媳妇,也是头回办,一点儿经验都没呢!”说着,更加不好意思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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