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三口加上一个程驰,事先都不知道程远帆订的是哪家店。
直到司机老杨把车停下,苏家人往车窗外一看,才发现这是全市最高档的五星级酒店。
餐厅在三楼。一行人走进大堂等电梯。
对着旋转扶梯罗马柱,瀑布一样从高高的穹顶上垂下的水晶灯,顾招娣傻了眼,连连后悔自己没把去年咬咬牙花了一千多块买的真丝连衣裙穿上。
再看看身边的配偶,短袖衬衫藏蓝色西裤,化纤袜子凉皮鞋,实在和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
程驰和苏淼都穿着夏季校服运动鞋,倒是没有那么多心思。
苏淼平时没什么机会来这样的消费场所,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好奇地东张张西望望。
程驰则和她截然相反,对什么都兴趣缺缺。
程远帆的生意在邻省,每次回南林总要带着儿子去各种纸醉金迷的消费场所“长长见识”。
程驰对这样的环境并不陌生,也谈不上喜欢或者讨厌。
但是他看得出苏老师和顾阿姨的不自在,打心眼里反感程远帆的作派。
服务员把他们带到包房,程远帆夫妇还没到,程驰皱了皱眉头,先不说他妈,程远帆就住这家酒店,竟然让客人反过来等他,简直不可理喻。
父债子偿,他只好肩负起招呼客人的职责,请苏家人坐下,点了壶碧螺chūn,又把菜单递给苏益民让他先点。
茶水上来,程远帆也到了。
“抱歉抱歉!临出门接了个电话,耽误了几分钟,实在不好意思,反过来叫你们等我。”程远帆满面笑容,意气风发地和苏益民握手,又和顾招娣、苏淼寒暄。
“点菜点菜,都饿了吧,”他接过苏益民递过来的菜单,“程驰妈妈飞机晚点,十分钟前刚从机场出来,我们先吃,不等她了。”
“机场过来也没多久,还是等等小秦吧。”顾招娣连忙道。
“还不知道路上堵不堵,我们管我们先吃。淼淼喜欢吃什么?告诉叔叔。”程远帆身子前倾,专注地看着苏淼。
苏淼难得受到成年人一般的重视,红着脸道:“我什么都吃,叔叔您随便点吧。”
不一会儿凉菜上来,程远帆殷勤地向苏益民夫妇敬酒:“苏老师,小顾,我们家程驰多亏你们照顾,程驰妈妈和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们才好。”
场面话谁都会说,但是像程远帆这样说得如此浑然天成却需要天赋,苏益民这样的老实人能把自己尴尬死,于是以己度人,想当然以为程远帆也是一样。
程驰垂着头默默听着,脸上淡淡的。
突然小腿上一疼,反应过来是苏淼借着桌布的掩护在踢他。
程驰抬起头,发现苏淼在看他,是关切的眼神。
他突然觉得心里有块什么东西融化了,笑意渗透到脸上。他微不可察地摇摇头,比了个口型“我没事。”
程远帆点菜只看价钱——挑贵的总不会错。
一道道热菜上来,顾招娣暗暗咋舌,面上却越发要绷着,生怕被人笑话没见识。
苏益民却没她那么百转千回的心思,对着龙虾大惊小怪:“这么大!这是活的澳龙吧?嘶……”
话音刚落就被老婆跺了一脚。
程远帆脸上挂着浅笑,拿起分餐勺,一块接一块地往苏淼碗里堆:“来,来,淼淼多吃点。”
苏淼赶紧张开手拦住碗:“叔叔您给程驰吧,我吃不了那么多。”
“小姑娘不要怕胖,到了时候自己会……”
话说到一半被人不客气地打断。
“对不起我来晚了。”秦筝拖着拉杆箱走进包间,冷冷地乜了一眼人五人六的丈夫,撇过脸去笑着和苏家人打招呼。
第十六章
秦筝穿一身剪裁简单的黑色连衣裙,细长条的身材显得越发苗条,几个月不见,白皙的皮肤成了小麦色。
苏淼一直觉得秦阿姨是她从小到大见过最有气质的女人,和顾招娣简直像是跨了物种。
“顾姐。”秦筝走到顾招娣身边,拉开椅子坐下来。
“小秦最近又去哪里了?这么忙,好几个月也见不到你一次。”顾招娣嗔怪道。
“在西藏呆了几个月。”秦筝自己铺开餐巾。
“去那里gān嘛啊?太阳很晒吧?”顾招娣又问。
“学画画。”
“画什么啊?”
“唐卡。”
顾招娣不知道唐卡是什么东西,面露茫然。
“就是藏族人的宗教画。”秦筝解释道。
她话很少,不过有问必答,嘴角始终带着耐心的微笑,梨涡若隐若现,不像程远帆那样过度热qíng,也不会让人觉得失礼。
顾招娣还想问下去,苏益民把她打断:“你让小秦先吃饭,那么晚了人家还没吃上东西。”
秦筝拈起骨瓷勺子舀了一口燕窝,然后把汤盘往前推了推,掖了掖嘴角,抬起头朝程驰看过去。
她脸上忽然出现惊讶又恍惚的神qíng,仿佛没想到儿子已经这么大了。
程驰刚出生的时候秦筝休了一年长假,程驰满周岁以前是她亲手带的。
后来她回学校上班,就把儿子留在了父母家。
起先是一周回去一次,慢慢的变成两周一次,一个月一次,到后来连寒暑假也不太回去了,不是忙着带学生写生就是去哪个山坳里找灵感。
到这几年当代艺术市场热起来,她的作品也跟着水涨船高,见儿子的机会更是越来越少了。
从程驰两三岁开始,秦筝觉得他简直是跳着长大的,每一次见到都像个陌生的孩子。
“小驰……”她叫了一声。
程驰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她,那眼神也和看陌生人差不多。
秦筝就忘了自己想说什么,没话找话地说:“好像又长高了。”
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像是当妈的说出的话,讪讪地抿上嘴。
秦筝一出现,程远帆就不像刚才那么高调了,连话都少了许多。
他们夫妻俩坐在圆桌正对面,一个天南,一个地北,既不说话,也没有目光jiāo流。
连苏益民这样迟钝的书呆子都看出气氛尴尬,困惑地用目光请示太太。
顾招娣踩了他一脚,苏益民立即领会了jīng神——吃你的,少说话。
苏淼发现程驰从头到尾都没怎么吃,顾招娣提一句,他就乖乖地拿起筷子或者勺子吃一口两口。
苏淼本来吃得津津有味,不知怎么的突然也没了胃口。
她很想知道程驰怎么了,可是他们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仿佛共用一副心肠了,她经常猜不透程驰在想什么。
他们也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无话不谈——有时候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有时候纯粹觉得没必要。
连她都是这样,更别说程驰了。
一桌人各怀心事,最后甜品上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眼看着快散席了,秦筝突然想起什么,打开拉杆箱,从里面取出大大小小几个缎带扎着的礼物盒塞给顾招娣。
“这次去香港急急忙忙的,也来不及仔细找,机场上随便买了点小零碎。”
顾招娣当然要推辞:“那怎么行!又是吃又是拿,太不要脸了,叫我们怎么好意思!”
“真的没什么,一点小小的心意,你再推我当你嫌弃了。”
程远帆也帮腔:“你们就收下吧,这么说我们家程驰老是麻烦你们,我们才是真不要脸。”
“哪里哪里,小驰那么乖,怎么会麻烦。”顾招娣只好勉为其难地收下,小心翼翼地拿在手里,好像那些jīng致的缎带蝴蝶结会咬手一样。
程远帆打电话叫司机把车开过来,夫妇俩把客人送到酒店门口。
苏家三口上了车,程驰紧随其后。
程远帆看着车子开走,转过头对妻子道:“儿子倒像老苏家的倒cha门女婿。”
“那也没什么不好,”秦筝讥诮,“比跟着我们过好,我们这种父母有跟没有有什么区别。”
程远帆喝了点酒,火气有点压不住:“能好好说话吗?半年见一次面,见面就吵。”
“是我要和你吵?”秦筝轻蔑地斜了他一眼,音量压得很低,“程远帆,儿子从小到大你花过多少心思自己心里清楚。”
“我没花心思?我辛辛苦苦赚钱不是为了儿子?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这个当妈的管过儿子吗?”程远帆嗓门越来越高,几个坐在大堂里喝咖啡的客人循声望过来。
“至少我没你那么不要脸,”秦筝眼眶微红,胸膛起伏,“想要儿子让你外面的女人去生,生出来自己养,想捡现成的,没那么便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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