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驰反应过来他说的事qíng是指什么,脸色刷地变白了,良久才道:“好的。”
“那就好,”程远帆拎起桌上的电话,“进来一下。”
他的私人助理小郭快步走进来,对程驰笑了笑,然后对程远帆道:“程总,您找我?”
“上次我们请的那个EPR公司,你帮我联系一下,对,北京那家,”程远帆轻描淡写把苏家的事说了说,“你把要求跟他们说清楚,他们知道怎么cao作,预算……先让他们做个计划,出个报价,再砍砍,估计二十来万差不多够了……预算二十五万吧,叫他们做漂亮点。
“下午提醒我打个电话给季书记,”程远帆一边思忖一边道,“对了,去香港订个Kelly,快年底的时候再找个理由送过去。”
“知道了,程总,还有别的事吗?”助理毕恭毕敬地问道。
“啊对了,”程远帆又道,“还有那个网上造谣的,找人给他点教训,别弄残了,两天之内让他把道歉声明发出来。”
程远帆看着助理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这才转头看儿子,眼神里满是得意:“看着很容易吧?”
程驰轻轻摇摇头:“谢谢。”
程远帆看着儿子还有些稚气的脸,心底里有些羡慕,这是一张从小没缺过钱受过苦的脸。
程驰不吭声,程远帆当他默认了,继续道:“确实挺容易的,对老苏来说是个过不了的坎,对我来说就是几顿饭两个电话的事,程驰,钱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但是有钱总比没钱好,对不对?老苏家条件也不算差吧?勉qiáng能算小康吧?有什么用?说到底还是升斗小民,抗风险能力几乎没有,生场病出点事就是倾家dàng产,可怜。”
程远帆嘴上说着可怜,却没什么怜悯的表qíng。
“好了,”他扫了一眼手表,“我要去开会了,你早点回去吧,等联系好留学咨询我叫小郭通知你。”
小郭办事稳妥,效率很高。
造谣的博主第二天就发了封声泪俱下的辟谣兼道歉声明,表示自己受了女生家长的蒙蔽,因为义愤听信他们的一面之词,没有小心查证就写了这篇博文,虽然本意并非针对文中的物理老师,但是确实对当事人造成了困扰,在此郑重道歉云云。
关注这件事的网民傻了眼,短短几天前这博主还挑衅一般贴出律师函照片,表示坚决不低头,没想到说道歉就道歉,那些跟着他冲锋陷阵的网民顿时落入了两难境地,这时候掉转枪口不就是承认自己傻被人当枪使吗?可不骂又憋屈,便纷纷向博主发泄怒火。
这个公知博主时不时跟别的博主打嘴仗,这时候少不了乐见其成落井下石的人,又有热心网友把他的真实信息和现在的工作单位爆了出来,反过来成了众网民人ròu的对象。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颇有影响力的新闻博主评论了这一事件,并贴出知qíng人的爆料,称自杀女生的父亲赌博成瘾,欠了许多外债,文中虽然没有明说女生家长利用女儿的死讹诈善良无辜的老师,但是充满倾向和暗示,使用的手法与原博如出一辙。
这突如其来的反转太富有戏剧xing,又和那博主的道歉声明相互印证,“受害者”摇身一变成了加害者,先前发声支持他们的网友感到被严重欺骗和愚弄了感qíng,开始不遗余力地谩骂女生家长,这时候再有人没眼色地说什么“死者为大”,立即遭到众人围攻。
有专业公司在背后运作,怎么引导舆qíng,怎么控制节奏都有条有理,事件的热度渐渐下降时,后一个博主又抖出第一个博主的许多黑料,包括他和几个网友的聊天记录,向当事人索取金钱的证据,又掀起了新的一波热cháo。
最懵的无疑是苏家人,他们莫名被人冤枉,又莫名平反,像是随波逐流的浮木,几乎失去了真实感。
苏益民作为冤大头,当然也受到了不少关注,不知道网友怎么找到了他的新手机号,一时间道歉和支持打气安慰的信息、电话纷至沓来,很快挤爆了他的收件箱,为了免于打扰,他只能又换了个号码。
道歉声明发出的当天,校长就打电话来让他回学校上课,客气得简直有点诚惶诚恐,连连承诺今年高级职称一定能评下来,倒让苏益民纳闷了好久。
事qíng一反转,网友对苏家的热qíng远不如对陶家人,苏淼一家的生活渐渐复归平静。
程驰静静地看着事态慢慢发展,一天天地数着日子,他忍不住想多见见苏淼,可随着分别的临近,他也越来越怕面对她,每当她一无所觉地憧憬两个人的未来,他只能勉qiáng笑着附和。
就在这时候,理A班出了件奇事。
周恬恬的男朋友杨翊伦突然大义灭亲,向班主任薛芳“自首”,称自己上学期期末考时黑进教务处系统篡改考试座位表,并且在考试中帮助周恬恬作弊。
薛芳从没带过这么能惹事的理A班,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有心袒护杨翊伦,可这个班的学生一个比一个厉害,杨翊伦根本没给她包庇的机会,直接把学校官网主页改成了周恬恬的大字报,除了她作弊的证据,还有她在八中物理老师事件中公开苏淼身份信息和照片,在评论里煽风点火的事迹。
杨翊伦求仁得仁地吃了处分,周恬恬被记了大过,期末考成绩作废,从理A班转到理C班,这些还是其次,她背地里的那些小动作让她彻底遭到所有人的唾弃,连为数不多几个关系和她还可以的同学也立即和她划清了界限。
这段时间的事对苏淼来说可算是否极泰来,可她隐隐有种不安,总觉得走了那么久背字,突然时来运转有点没道理。
她尽力向程驰描述这种感觉,程驰刮刮她的鼻子,轻描淡写地道:“胡思乱想什么呢,傻不傻。”
苏淼捶了他一下,然后顺理成章地与他十指相扣:“程老师……我跟你说,你别笑我自不量力啊,我觉得我还有潜力可以挖一挖,一年半时间,我要拼一把,和你一起上清北。”
程驰想说声“嗯”,可喉间像堵了团棉絮,无论如何发不出声音,他用力攒了攒她的手,感觉有什么东西像水一样从指fèng间溜走。
第六十章
快开chūn了, 路边梧桐树皮泛出青绿, 可以想见不久就会生出新芽,也许是下礼拜,也许是再下个礼拜。
这是在学校和家的半路上, 他们只有走这段路的时候可以牵会儿手。
程驰攒着苏淼的手迎着夕阳走着。
“今天的云好漂亮啊。”苏淼抬头看看天空。
程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夕阳把团团的云朵渲染出深浅不一的金和红。
“三水, ”他停住脚步, 轻轻放开她的手, “我们分手吧。”
苏淼一怔,用力往他背上捶了一下,笑着骂道:“靠!差点被你骗了!”
“我说真的, ”程驰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道,“我要走了,先转到我爸那边的国际学校,然后申请去美国读书。”
“程铁蛋,你再开这种玩笑我要翻脸了!”苏淼继续捶他, 仍然在笑, 可是他分明看见她的嘴唇在打颤。
“三水,是真的。”
苏淼定定地看着他那双眼睛, 等着它们弯成月牙的形状,等着他说是逗她玩的, 等他笑她傻。
她屏着呼吸咬紧牙关等了很久,等得夕阳都褪了色,什么都没等到。
“为什么啊?”她终于放弃了, 涩涩地问道,“怎么突然要出国了?”
开了头后面就简单了,程驰偏过头,捋了捋头发:“过年的时候我爸和我好好谈了下,还是出国更有前途。其实那时候就已经决定了,但是正巧出了苏老师的事,我怕你难过,一直没说。”
“一定要走吗?”苏淼使劲抿了抿嘴。
“嗯。”
苏淼沉默了半晌,笑了笑道:“转学没什么……去美国读大学也没什么,不就五六年时间嘛,一眨眼就过去了,大不了我等你呗,分什么手……”
程驰毫不怀疑她的话,这一根筋的呆子,别说是五六年,就是十年也会等,但是他舍不得,她是他心爱的姑娘,他只要她过得好,快乐的时候有人分享,难过的时候有人安慰,生病的时候有人陪伴,失意的时候有温暖的怀抱等着她,而不是冷冰冰的屏幕。
即使那个人不是他。
“毕业以后我想留在国外,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苏淼困惑地望着他,仿佛他讲了个特别难的定理,要反复琢磨才能弄明白。
她张了张嘴,点点头:“这样啊……”
太阳落了下去,路灯亮了起来。
起风了,刮在身上有点冷。苏淼裹紧了身上的校服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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