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瞎啊,那么大招牌立在那,不会自己看啊,乡巴佬。”中年女子缓缓坐下,肥大的屁股做的木椅吱呀吱呀的直响。
中年男子被噎了回来,好半响才吐出一句话:“我不认识字。”
“哈哈哈哈哈,文盲还来我们国营饭店吃饭,不识字就滚蛋,老娘哪有闲工夫给你每个字念一遍。”中年女子捧腹大笑,啃瓜子的速度越来越快,一颗颗瓜子塞进她肥厚的嘴唇里,没一会儿功夫,脚边就堆满了瓜子壳。
“大叔,素面要二两粮票加八分钱。”江一留看那大叔实在窘迫,小声开口提醒道。
这年头在国营单位上班的普遍觉得高人一等,尤其是供销社之类的地方,东西总共就那么一点,你不要,有的是人要,完全没有后世什么顾客至上的说法,反而还得让买东西的人巴结着他们。
“谢谢你啊,小弟弟。”那个中年男子看到说话的是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呆愣了一下,向江一留道了个谢,小心看了眼柜台的女子,摇摇头,最后还是走了出去,没有买自己刚刚开口想要的素面。
“什么东西,呸。”那女子看了眼离开的那个那人,将口中的瓜子壳狠狠一吐,喷了老远。
“行啊你小子,比你舅舅能。”顾夏实经常往城里跑,这种画面早已见怪不怪了,只是惊讶于自己外甥小小年纪就能认识这么多字,他和小宝一样大的时候还在着鼻涕挖泥巴吧。
顾夏实心里美滋滋的,看着眼前这个肖似自己的小外甥,恨不得把他从自己妹家抢回来,反正他也没媳妇,估计这辈子就打光棍了,刚好让小宝给自己当儿子。
不过,用屁股想就知道不可能,要是这想法传出去,恐怕就江家老两口都能把他生吞了。顾夏实一想到那个画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想吃什么?”顾夏实指着一旁的招牌问道。
这时候国营饭店的菜色还比较少,根据每天从农场送上来的食材,菜单上的菜色每天都有所不同。
江一留不知道小舅舅最近在鼓捣什么,看他的样子像是发了一笔小财,只是他不想让小舅舅太破费,想找菜单上最便宜的东西来一份。
“今天还有牛ròu面啊,哪个农场的老牛死了。”顾夏实看着菜单惊讶了一下,这年头牛是耕地的主力,也是每个生产队的宝贝,不到老死是不会宰杀上桌的。
“群众是真正的英雄,同志,来两碗牛ròu面,再加一碗大杂烩。”顾夏实低头看了看身旁的小外甥:“这牛ròu面轻易可吃不到,我们今天就吃这个。”
江一留空间的超市里还有不少上等牛ròu呢,只可惜都拿不出来,幸好空间的时间是静止的,不然上辈子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的他,还不知道有多心疼呐。
上辈子,他在美国待了十几年,牛ròu反倒是他吃的最多的ròu类,美国牛ròu很便宜,品质一般的牛ròu,每磅只要三四美元,超市促销时还会有特价,有段时间,他看到牛ròu就想吐,反倒是蔬菜价格十分昂贵,平日里想补充维生素,只能多买些便宜的水果。
重生这五年,能吃到荤腥的日子极少,一下子见到牛ròu面,江一留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看了看菜单上的价格,一碗牛ròu面要三两粮票加一毛钱,比素面也贵不了多少,江一留也就没有反驳舅舅的话。
“人民万岁!!一共七两粮票,外加两毛五。”中年女子不qíng不愿地放下手上的瓜子,拿起笔在一张字条上哗哗地写了几行字,将字条撕下来,递给顾夏实。
“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自己去取菜口拿。”接过顾夏实递过去的粮票,仔细点了点,放到柜台上的铁盒子里,挥挥手让两人离开。
江一留被这个具有时代特色的对话逗得有点想笑,这年头,无论gān什么,总得在前头先加一句主席语录,也不管和这段对话有没有联系。
“走,我们去拿面去。”顾夏实牵着外甥的小手,走到了另一个窗口,将字条递了进去,里面的人接过字条,一声不吭地朝里走去。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左右,两碗热腾腾的面和一碗大杂烩就端了出来。
此时国营饭店一个人都没有,两人随意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来,每张桌子上都摆着一桶筷子,几把勺子,还有辣椒酱,芫荽末,蒜瓣之类的调料。这个都是随便加的。
江一留看着眼前比自己脸还大的面碗,吓了一大跳,这年头的分量也太足了吧,满满一碗牛ròu面,每碗面上都放着两块厚实的牛ròu片,每一片都有江一留半个手掌大,拇指粗的厚度,对于它的价格来说,已经是极其划算了,毕竟这年头ròu票难得,粮票却是家家户户都挤得出来的。
江一留有些奇怪,看起来这国营饭店的饭菜也不贵啊,怎么来这吃饭的人这么少呐,看了眼坐在柜台的胖女人,心有戚戚,没准都是被吓跑的。
“快点吃,晚了面就驼了。”顾夏实在自己的面碗里加了几筷子的芫荽末,又加了一勺子辣酱,搅拌了一下。“这面里头加芫荽可香了,你要不也加点。”说完拿起装芫荽末的碟子,就想往江一留的面碗里倒。
江一留赶紧捂住自己的面碗,芫荽就是现代人常说的香菜,这种香料,爱的人很爱,恨的人很恨,觉得有一股子怪味,江一留就是极度厌恶香菜的人之一。
“我就吃原汁原味的。”他到是有点想加一勺辣酱,可是白爷爷给他开的调理身体的药剂需要忌口,不能吃重口味的调料。
“你这小子也太不懂欣赏了。”顾夏实摇了摇头,唏哩呼噜地吃起自己面前的面条,边吃边口齿不清地对他说着:“这大杂烩也不错,都是前天剩下的饭菜乱炖的,有菜有ròu,价格还只要荤菜的一半,味道也香。”
牛ròu炖煮的时间很久了,几乎入口即化,香料的滋味早就渗进ròu里,轻轻一咬,那一股ròu香和酱香就在嘴里爆开,江一留恨不得将舌头一块吞下去,都快分不清是这厨子的手艺高超,还是自己太久没吃ròu,出现的错觉了。
将面上的两快ròu吃下肚,他才开始吃盖在ròu下的面条。
煮面的面条汤头是牛骨头炖出来的,浓香四溢,面条是手工揉制的,劲道弹牙,十几年后,机器横行,可就吃不到这么正宗的手工面了。
即便这个面的味道极其出众,江一留的小肚子总是有限的,吃了小半碗,肚子就已经溜圆了,一口都塞不下了。
顾夏实也不嫌弃,将他吃剩下的面三两口吃下肚,还将剩下的小半碗大杂烩扫dànggān净,一滴菜汁都没剩下。打了个饱嗝,抹了抹嘴,带着江一留离开。
“舅舅带你去个好地方。”顾夏实带着外甥穿过几条小巷,嘴上神神秘秘地说到。
这七拐八拐的,走了足足二十几分钟,江一留早上刚跑了几圈村子,又蹲着半小时的马步,这两条小腿就跟面条似的,早就走不动了,只是想了想舅舅语气里的神秘,咬咬牙,摸了摸滚圆的肚子,就当是饭后消食,紧紧牵着舅舅的手跟紧他的步伐。
幸好没多久,两人就到了地方。
这是一个用高墙围起来的院子,外面竖了一个牌子,歪歪扭扭地写着废品回收站,一个穿着军绿色棉袄的女人搬了把小马扎坐在外头,体态微丰,看到顾夏实过来,眼前一亮,站了起来,极为热qíng地跟他打着招呼。
“小伙子,你又过来了,还是给孩子找小人书呢。”目光一转,看到顾夏实身边的江一留,喜笑颜开,蹲下身,在他白嫩的小脸蛋上拧了一把。
“这就是你常提起的宝贝儿子把,长得还真和你一模一样,我要是有这样俊俏的儿子,我也舍不得让他受委屈啊。”
“就是,孩子就那么点要求,我哪里舍得拒绝。”
顾夏实没有解释,直接认下了江一留这个儿子,一脸为难的对那个女人说着:“孩子吵着要看小人书,我这个当爸爸的总不能连几本小人书都不给吧,上次拿去的那几本这小子都看腻了,吵着闹着要来自己选,我能拿他有怎么样,当爸妈的总是拗不过孩子。”
“姐姐,这里有小人书吗,我要看小人书。”江一留脑筋一转就知道了舅舅的目的,这时候的废品回收站可是有不少宝贝。他的心头也一片火热,装着懵懂的样子对那中年女子说到。
“这孩子,我能当他妈了,还喊我姐姐,咯咯咯——”那女人捂着嘴,笑的花枝乱颤,看着江一留的眼神更加和蔼了。
是个女人都在意自己的年龄,这是不分时代的。
顾夏实给自己小外甥使了个赞赏的眼色,对着那笑的一脸开心的女子说到:“大妹子,还是老规矩,我就给孩子找几本小人书。”
顾夏实说着,小心地上前,用肥厚的外套挡着,递了一块钱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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