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她的眼,喜欢它笑时如弯月,喜欢它静时若幽水,而此时那氤氲着淡淡的哀婉清凄的双眸让他心中闷痛,他轻抚上她的眼,“只不过去宫里待几日,等事qíng了结了便回来。”
“不是去大牢里蹲几日吗?”眼底隐着泪光还有簇簇小火苗,“我是你的妻子,自家夫君被带走了,难道我不该知道事qíng的前因后果?”
华韶彦摸了摸青黛的小脑袋,牵着她的手,轻叹道:“宗镬认为是我在药中下毒致秦姝死命,皇上意思让我先留在宫中,对外称暂时扣押,以平宗镬的怒火,等一切查明后我自会出来。”
“那万一……”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也许华韶彦从驿馆回来那一刻心里便清楚,他却没有说,是怕自己担心。青黛告诉自己要冷静,虽然她此时心里火烧火燎的,担心华韶彦这一去真的会出事,“害死秦姝嫁祸给你,背后的人岂会这么轻易让你脱身?你答应过我不会有事,你可是已经有了应对之法?”
看着青黛焦急的模样,华韶彦安抚道:“纵使这次是我的一劫,你家夫君也有化解之法。有些事我暂时不能告诉你,记住不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慌乱。”
“你是想将计就计?”
华韶彦轻笑:“是啊!还是我家丫头聪明。”
青黛看着嘴角噙笑的华韶彦,看他笑得那般随xing,笑得那般洒脱,仿佛这场牢狱之灾不过是云淡风轻的几句话而已。原本躁动不安的心绪因为他的笑容平静了许多,只是青黛不知他是真的心中笃定还是为了安慰自己,她反手握住华韶彦的手,“华韶彦,我等你,等你平安回家……”
心中纵有千万担心,最终只化成了这一句。
握紧那双纤细温润的小手,耳边平淡的叮嘱却胜过世间的一切qíng话,一股柔qíng直冲胸臆,蔓延开来,温暖静美,地老天荒……
华韶彦随着皇帝派遣的大内侍卫离开了,青黛站在房门口,一直目送着他消失在雨幕中,久久不动……
华韶彦被带走时,皇帝虽说没大张旗鼓地派兵来,但机灵人似乎嗅到了风声,一时间侯府里人心惶惶,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端阳公主和华楠第一时间就进宫面圣,却被拒之门外,端阳公主只得转道去求太后,不想得到的是太后去端州云觉寺礼佛的消息。两人无法,只得离宫回府。
一路上,端阳公主忧心忡忡,望着华楠说:“这可如何是好?人带走的时候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这事还没个准儿,总得先想法子见上去牢里见上一面。”
华楠思忖了半晌,“皇上有意压着这事不让你我参与,不然太后也不会在这当口上离宫。这事不能急。”
“我不放心,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没底。”端阳公主坚持要去牢里看看华韶彦,华楠道:“事涉两国邦jiāo,皇上才会如此慎重处理。如今皇上不愿出面相见,怎么可能允许咱们去见叔澜。这事不简单,叔澜一向有主意,他心里该是有数,不然上晌被带走时也不会说让咱们放宽心,我想还是等等再看。”
端阳公主见丈夫如此说,也便不言语了,双眉凝蹙不知想些什么。
车临近忠毅侯府,半道上忽然马儿嘶鸣,车子疾驰开来,车身晃了两晃,端阳公主直接倒在了华楠身上。
“出了什么事?”华楠冲外面喊了一声,话音刚落,车子猛地晃了两下,停了下来。
车夫打帘子回说:“小的失职,让侯爷和公主受惊了,适才路上蹿出只野狗,马受了惊。”
华楠扶正了受惊的端阳公主,“没事吧?”
端阳公主摇摇头,华楠看向车夫,“可伤了人?”
车夫言道:“没有。”
“那赶紧回府吧!”
车子又启动了,端阳公主拍了拍胸口,长舒了口气,手落到旁边的软靠上,却摸到了一团纸。端阳公主不禁好奇,不知这纸团几时冒出来,打开来一看,脸色大变,拽着华楠的袖子说:“侯爷,你看!”
华楠接过来一看,不禁蹙眉问道:“这是惊马以后出现的?”
端阳公主点点头,“送字条的人是什么意思?”
华楠又反复看了字条上的内容,沉声道:“儿子前脚下狱,后有有心人投纸条诉说内qíng。当夜之事咱们都未亲见,但凭这只字片言不足为信。况且通消息之人藏头露尾,想来必有所图。”
端阳公主说:“你不知道,叔澜原先对秦姝是个什么心思,娶上官家闺女那会儿我看着青黛,还以为他是忘不了秦姝,后来见他对青黛倒是呵护备至,也想他能忘了秦姝是件好事……平日里他再怎么宠媳妇我不管。但这次不同,事涉两国邦jiāo,不管是当日混乱之时是误伤,还是有心为之,秦姝的死是因伤和因毒谁又知晓,我就怕人家利用青黛来对付叔澜,叔澜那孩子有一根筋,不愿意自家媳妇受罪才娶定罪。”
儿子和媳妇比,自然儿子重要。若真到了不能挽回的地步,端阳公主私心里是想将青黛推出去。
华楠自然知道她的想法,但事qíng远没有那么简单,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qíng发生,“你也知道叔澜为了青黛请旨赐婚,可见心里重视这个媳妇,叔澜媳妇年纪不大,平日里谨守本分,断不会如此行事,其中定有别qíng。我会再派人查查,这事你不可轻举妄动,免得着了人家的道。”
华楠如此说,端阳公主不好再提,点头应下了。
这厢,忠毅侯夫妻俩为华韶彦担忧。
那厢,囚室中,华韶彦正盘膝坐在棋桌前蹙眉凝思,对面坐着的青衫男子望着他,轻声道:“下一步棋,可想好了?”
第202章棋局
弈棋之道,瞬息万变。
白子方落,黑龙断首,qíng势堪危。
华韶彦状若沉吟道:“虚晃一招,刺其要冲,诱敌深入。”
黑子再落,割发断首,劣势渐消。
青衫男子莞尔,“放走祸首,恐后患无穷。”
华韶彦落子应对:“北方云动,战事再起,已不可避免,做生不如做熟。谁知道这一招后会引出多少变数?起码暗中深藏之人必会露出破绽。你今日放他,人qíng债欠,他日未必换不回好处,何乐不为?”
青衫男子手执黑子举棋不定,良久子落,“放人也是技术活儿。”
华韶彦蹙眉,“此话你从何处听来?”
青衫男子淡笑,如轻云带风,飘渺迷幻,“自然是……我家妹子。”
“谁是你家妹子?你家明明就没有闺女!”唇间发出轻微的咬牙切齿之音。
青衫男子看着对面面色渐黑的华韶彦,剑眉微挑,挑衅一笑,“她一日唤我大哥,便是我家妹子。不过,若你实在不喜,我不介意换个称呼。”
“尔敢!”
“反正你脱身之日尚早……”青衫男子掐指一算,清淡的目光落到华韶彦脸上,带着三分戏谑之色,“再说有人给你侯爷和公主递信,怕他们二老有所怀疑,恐你是替人顶罪……我也不是没有出手的可能……”
“啪——”手掌拍下,黑白上下震dàng,阵局丝毫未乱,砰然勃发的怒火俄而偃旗息鼓,黑眸波光一闪,满眼笃定坚持,“不管发生什么,我信她不会弃我而去。”
“你此时自身难保,何以如此笃信?”
“她说会等我回家。”
青衫男子眸色一黯,戏谑尽去,艳羡浮升,那蕴藏在眼底深处的无限落寞一闪即逝,波澜不惊地叮嘱说:“近日,你自小心。”
华韶彦点点头,身形未动,依旧盘膝坐在棋桌前,静静地注视着棋盘,似在观察分析棋局走势,“若有万一……替我保护她,照顾她!”
“刚还信誓旦旦,怎么这一会儿工夫便没了底气?”青衫男子沉声不满,“她视我为友为兄,我自不会看她受苦。所以,你记住,没有万一,若是真有,那我必不会客气。”
挥袖起身,弹去衣衫上沾上的糙屑,青衫男子恢复了儒雅淡然,转身yù走,忽然停下脚步,回眸望了眼华韶彦面前的棋盘,轻声道:“我先去了,留此残局,但看结果。”
牢门落锁,青衫男子消失了。
华韶彦仰面看向黑沉yīn湿的牢壁,黑眸中波涛暗涌,“青黛,等我……”
端阳公主寝居。
青黛坐在左手靠下的位置上,垂眸望着袖口的缠枝山茶花,静坐不语。
“哎,你与叔澜qíng意深厚,他这次入狱苦了你了。”
“诚如你所说,秦姝咎由自取,但没人与你作证。而今证据虽都指向叔澜,但未必不会将矛头对准你。至于赵夫人,若真有人想颠倒黑白,就算有她出面也未必有用,况且她当日还含糊其辞,分明是想摆脱嫌疑,真要求证她也未必肯说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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