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后种了梨花树,这时节花开正好。偶尔半扇窗外飘进来几瓣,落在芳华的手边。小丫头好奇爬到了窗边,指着外面嚷嚷:“姑姑,花花,抱出去。”
“好,姑姑抱你出去。”青黛手痒,看着小家伙可爱,也没喊奶娘,就自己过去将芳华抱了起来。这不抱不知道,一抱,青黛才觉得小芳华看着小,可抱起来却蛮沉的。
青黛笨拙地抱着芳华走了两步,小丫头的屁股就缓缓地往胳膊外滑了。
一个小姑娘抱个小丫头,王陶怎么看都觉得不稳当,真怕一大一小俩丫头不小心都摔了,忙上前扶了一把,“知道你稀罕她,可你力气小,还是让奶娘抱吧!”
说话间,王陶的手正贴在青黛的手上,细腻柔嫩的触感让他有些晃神,慌忙松了手。
“芳华,别动,姑姑抱不动你,要不让奶娘来抱你?”夹在青黛和王陶中间的芳华屁股乱扭,青黛觉得力不从心,向上托了托芳华的屁股,“要不,下来自己走路?”
“自己走!”
青黛刚放下芳华,小丫头就往外跑了,青黛追着芳华跑了出去。留下王陶一个人愣在原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掌上,失神了片刻,待到听见青黛在屋后喊他看梨花时,他才回过神走出房门。
后院,树上梨花开得正好,皎皎如云,雪白的花瓣随风飘舞,香雪满庭院。
“等一会儿啊,姑姑马上就摘给你。”
满院飘飞的梨花雨下,少女正踮着脚尖探够最低的开满梨花的枝条,桃粉地白莲纹镶边的短襦紧紧包裹着她的身子,隐隐约约能看出少女青涩的曲线,白色月华裙摆随风轻轻曳动,如轻盈翻飞的蝴蝶,含笑的脸就如盛开的梨花般纯洁gān净,让人误以为她便是那梨花仙子。
王陶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梨花树下的人,耳畔又响起母亲小时候在自己耳边的叨叨声,你小姑姑命苦,青黛那丫头年纪小小就没了娘亲……以后长大了,若你不愿娶她,便当亲妹妹般待她;若是你喜欢的话,就把丫头娶进门,也让你祖父、祖母和父亲能了却一桩心事……
想起三年前,码头送别的一幕,想起三年后,十里亭外再见的一幕,想起刚才执手相握的一幕,王陶忽然觉得心底似有颗种子要破土发芽,似有些期待又似有些茫然……
青黛好不容易折了一枝梨花下来,小心弄去了木刺,递给了芳华,抬头才发现王陶站在不远处,拿帕子一面拭gān额上、鼻尖的细汗,一面嚷嚷道:“喂,你光杵在那里看着,都不说过来帮帮忙,害我出了满头汗!”
听见青黛唤他,王陶忙敛了心神,走过来笑着说:“丫鬟婆子都站了三四个,你都不愿意让她们帮手,便是要自己体会摘花之趣,我又为何要来打扰你的雅兴?”
“嘁,砌词狡辩!”青黛嗔怪道。
王陶笑着转过身,抬头仰望着那株梨花树,看了两眼,走过去伸手折了一枝,拿给青黛,“拿着吧!当替芳华谢谢你!”
王陶的笑容很温暖,就像是三月的暖阳,和煦却不炽烈。
青黛高兴地接过来,嘴上谢着,心道,多贴心的娃为毛要是表哥呢?不然这么有型又阳光的小帅哥以后留着当老公多合适啊!眼看这王陶明年虚岁也十七了,舅母那边该给他说亲了吧?也不知道哪家闺女会摘了我们家的帅糙?
到目前为止,潜意识里,青黛似乎从未对王陶产生过亲qíng外的其他感觉,总觉得王陶就是家人,可以率xing而言的朋友。
“我告诉你,赶明儿你惹了四表嫂不痛快,用送花这招最好使!”
“好——”王陶记住了青黛的话,却自动忽略了“四表嫂”这三个关键字,想着以后哪一天惹了青黛不高兴,一定要记得送花。
……
四月初一放榜,上官熙和王陶都入了最后的殿试。临上殿试前,青黛特地跑了趟荷花胡同,把从广源寺求的平安符送给了王陶。
四月十五殿试,五月初一放榜,青薇去别家做客时不慎得了风寒在家休息。青黛一人去女学馆上了课,下学回来惦记着放榜的事,等不及回府,就叫马车顺路去了贡院。
午时放榜,贡院门口挤满了人。青黛的车子停在了附近的巷子里,她出来没带小厮,只带了桃花和月牙两个丫鬟。车夫不识字,月牙自告奋勇去看榜。青黛不放心,吩咐车夫跟着一道去了,自己戴上帏帽,和桃花一起站在巷子口等他们回来。
一路走过的皆是士子和各家各府来看榜的,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如同闹市。青黛随处可见那些士子们,或欢喜或沮丧,或嬉笑或怒骂……自己就好似在旁观此刻的人间百态。不知这样的景,这样的事在这条修成百余年的贡院大门前,在这条不甚宽阔的贡院大街上上演了多少次?看着这里的人,那感觉真像看到当年高考放榜时,只不过那时自己给自己看,关心的是自己的未来,而此时换做自己给别人看了,关心的是自己亲人的未来。
桃花看着月牙走了半晌走没见回来,怕青黛站久了太累,遂问道:“姑娘,要不上车等等?”
“车上闷,再站站。”青黛也等得有些心急,一直往贡院的方向张望。
月牙看了榜,从头开始数,在二甲榜单上停了许久,高兴地朝车夫喊道:“刘头儿,大少爷中了!表少爷也中了!我得赶紧给姑娘报喜去。”
月牙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朝青黛所在的巷子放心跑去,跑得太急,不小心碰上了旁边的人。她心急没在意,看都没仔细看一眼便急急跑去寻青黛。那人骂了一句,想揪住月牙算账,不想月牙跑得快,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没了,“该死的,跑得比兔子还快!别让我逮住你!”
月牙哪里想到自己惹了祸,先一步跑回了停车的巷子,“姑娘,姑娘,中了中了!”
“中了?谁中了?”桃花急急道,“你赶紧说!”
月牙笑着朝青黛福福身,“恭喜姑娘,两位少爷都中了!大少爷中了二甲三十名,王家表少爷是二甲四十九名。”
“嗯嗯,这是大喜事。”青黛心里石头落了地,脸上也笑开了,“得回头给大哥和小表哥贺一贺,该送点什么做贺礼好?”
“姑娘,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还是回府再说。”
三人准备上车离开,青黛前脚刚钻进车里,就听见车外有人喊道:“原来你这个丫头在这里,刚才撞了小爷转身就跑!”
青黛打开帘子一看,这不是那年冬天在白府后巷砸桃花的那个讨厌鬼?!真是冤家路窄!
桃花低声唤了青黛一声,“姑娘,是那年跟着郁二公子的那个……”
青黛抬起手示意她已经认出来了,转头问月牙:“月牙,你撞了他?”
月牙茫然地望了那朝自己叫嚣的少年一眼,忽然想起来刚才跑得太急好像是撞了人,朝青黛点点头,“看榜时人多,奴婢出来时好像是不小心碰了个人,瞧着没撞倒,急着给姑娘报信就回来了。”
青黛蹙眉道:“既然是咱们没理,给这位公子道个歉。”
月牙遵照青黛的吩咐给季悔道了歉。
季悔瞥了青黛的马车一眼,不过是普通的黑漆木车,想来不是什么权贵家出身,于是朝月牙冷哼了一声,“今天是碰到小爷宽宏大量。记得下回让你的奴婢走路多长长眼,别碰了不该碰的人,到时候倒霉的是你们自己。”
青黛听着季悔趾高气扬地教训人,再看他那副鼻孔朝天看人的模样,这两年,这小子好像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这么自高自大,恃qiáng凛弱,是该说他青chūn叛逆期还是xing子bào烈家教欠奉?
像季悔这样的人,你越是计较他越来劲,隔着帏帽白了季悔一眼,青黛礼貌地应道:“公子大人大量,小女子在此谢过。”
青黛礼数周全,季悔点头道:“算你们识相!”
“季悔——”从不远处走来四人,其中一个着蓝地暗云纹绸衫的男子喊住季悔,快步朝青黛的马车走来。
季悔看到那男子,神色紧张起来,声音立时弱了七分,“大哥!”
“你不是说先去chūn江楼定位,怎么还在这里?”男子看了看青黛三人,蹙眉道,“你是不是又惹事了?”说完,还朝青黛等人歉然一笑。
季悔吱唔道:“没啊,是这丫鬟刚才撞了我。”不是我来惹事。
“桃花——”
“是你啊——”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惹得旁边一声轻笑,“敢qíng你们是碰见熟人了?”
见到来人,青黛无奈地从车上下来,朝后来走近的三人福福身,“世子,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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