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颜点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三名死者,其中有两名曾经是狱卒。”
脱离贱业又非贱藉,所以并不困难,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qíng,两名曾经身为狱卒的死者年纪相仿,会不会也是同年脱离贱藉?
静默了半晌,冉颜忽然又问道:“你说这名死者冯兆发了一笔小财,才得以脱离贱藉,那么死在客栈里的那个人,是不是也因为发财才脱离贱业?”
“是又如何?合伙做生意赚钱脱离贱业的人比比皆是,这很奇怪吗?”宋县尉已经表现出一丝的不耐烦,即便冉颜表现得与普通娘子迥异,他也不觉得她对案件能有什么见解。
冉颜看见他的神qíng,觉得自己再说什么也都是徒劳,遂也不自讨没趣,静静地观察起附近的环境。
晚绿在一旁已经连胆汁都吐出来了,还是不断的gān呕。
月色大好,满天繁星,若非风中浓重的腥甜味,倒是处不错的赏夜景之处。
火把的噼啪声,偶尔还有晚绿作呕的声音。
“冉颜,快过来看。”刘青松陡然一声大吼,吓得周围衙役一个激灵。
冉颜快步走了过去,刘青松抬头看了她一眼,将尸体破损的小臂托了起来,用镊子轻轻拨动仅存的皮肤,“看到没有?”
残破不堪的皮ròu坠在骨上,已经被刘青松清理gān净,能清晰地看见蓝绿色的纹路,“是纹身。能看出是什么图吗?”
刘青松摇头,“手肘至少被砍了七八次,纹身又不大,能找出这块皮已经很不容易了。”
宋县尉亦跟来过来,听闻这具尸体上同样有雕青,忽然想起冉颜方才说的话:三名死者,其中有两名曾经是狱卒。
当下宋县尉连忙道:“来人。”
“在!”一个捕头应声。
“去县衙查查名册,冯兆与张铉何时离开衙门!查到之后,再查他们两人在衙门期间,都有哪些案件,牢房里关着哪些人。”现在能查到也只有这些了,宋县尉有些着急,冯兆乃是洛阳冯氏的人,尽管不是直系,但听说他在洛阳混得很不错,得到冯郎君的另眼相待……
冉颜倒是高看了宋县尉几分,原来他也不糊涂,还知道可能是许多年前的冤案造成今日的报复。
验尸完毕,刘青松飞快地写下尸检验状,jiāo给宋县尉,便和冉颜上车离开。
晚绿已经吐到虚脱,上了马车便昏睡过去,冉颜给她把了脉,见没有大碍,才问道:“你解剖了?”
“我哪能私自做这种事qíng!”刘青松立刻矢口否认,不过转而又道:“他的肠胃都掉了满地,我不过是帮他归位的时候,顺便打开来看看。”
刘青松说着,脸色也有些难看,昨日冉颜与他讲了通过胃内容物来寻找线索,他今天便迫不及待地实验,结果切开尸体胃部之后,他简直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当时他便对冉颜由衷地敬佩起来,法医这个职业真不是常人敢尝试的。
“有什么发现?”冉颜颇有兴致地问道。
刘青松qiáng压下心头的不适,道:“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冯兆可真够能吃的!而且装了满肚子的好东西,食物外形大都完整,还有浓重的酒味。胃容物中能分辨出一种炙活鹑子的菜,名叫‘箸头chūn’,这是规格最高的宴席之一中的菜肴。”
冉颜眼睛一亮,一贯沉静的眼眸隐隐涌动着兴奋,“这么说来,他是在镇上用完饭,然后就到了此处,不到半个时辰便遇害了!”
这附近没有更大的县,半个时辰,就算吃晚饭后从洛阳一路策马疾驰过来,也赶不及,只能是在镇上用餐,然而聚水县并不大,这顿大餐,冯兆不是在酒楼食用便是在哪个富贵人家做客,查起来并不难。
这真是一条振奋人心的线索。
“要不要将此事告诉宋县尉?”刘青松道。
冉颜往车壁上靠了靠,漠然道:“随你。”
她现在已经越来越缺少正义感了,只不过是把这件事qíng当做一件打发时间的谜题,在大唐,没有努力目标的未来和这种漂泊感,让她已经越来越迷茫,渐渐地迷失了自己。
就连刘青松也看出她的qíng绪,“你不说要征服大唐么,怎么这么快就偃旗息鼓了?”
冉颜挑眼睨了他一眼,“你正常的时候,也不招人厌。”
晚绿迷迷糊糊地醒了,在车上晃着,竟是又要开始吐,当下连忙扯过车厢里一只不知道装什么的钵,抱在面前狠狠吐着。
“喂,我什么时候不正常过?”刘青松双手撑在箱子上,装作一副柔弱状,“你是我活下去的jīng神支柱,可不能这么快就倒了啊。就算海枯石烂、沧海桑田,冉法医……你一定要像擎天柱那样屹立不倒!我可全靠着你了。”
晚绿呕吐的越发厉害,有气无力地抬起头道:“刘医生,我家娘子……擎不住您的天,您还是歇歇心思吧,呕——”
马车快到客栈的时候,后面忽然响起马蹄声。
片刻,车外有人道:“刘医生,县令有请刘医生和令师。”
县令官职在县尉之上,这还没多会儿,冯兆之死就惊动了县令?刘青松撩开帘子,见是一个眼熟的捕头,便道:“县令?公事还是私事?”
“近日的案件牵连颇广,县令想请教二位,自是公事,只是县令公务缠身,不能亲自前来请二位,还望见谅。”捕头拱手道。
刘青松看了冉颜一眼,见她没有反对,便道:“带路吧。”
“是!”
马车拐了个弯,往城东去。
“看来这个冯兆背景挺深的嘛。”刘青松咂嘴道。
冉颜靠在车壁上眯着眼睛养神,缓缓道:“冯兆背景再深能有你深?”
言下之意,县令请刘青松过去可不光是为了案件,只不过是借着案件和刘青松攀攀关系罢了。
“大树底下好乘凉嘛。”刘青松一脸暧昧地笑道:“其实这棵大树特别愿意让你靠着,只要你一点头,你想靠在哪儿都行。”
“是么。”冉颜不以为意,她知道萧颂对她有意,但她也从来不曾自视过高,仅仅几面而已,能产生什么样深厚的感qíng?完全没有道理。
在古代,男人喜欢一个女人,自然会罩着她,但若仅仅作为一件附属品,冉颜宁愿自己过。
“我看九郎对你挺上心的,我知道今非昔比,但环境都不一样了,你不是说我看不开么,你这么坚持,是不是也算认不清现实?入乡随俗嘛……”刘青松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冉颜睁开眼睛,看着他道:“入乡随俗?你打算三妻四妾是你的事qíng,让我和别的女人共事一夫,绝不可能。”
“我才不要。”刘青松鬼吼一声,然后严肃道:“你难道不知道宫心计什么的?饥渴的女人猛如豺láng虎豹,我一来不想后宅失火,二来不想jīng尽人亡,最主要的是……一般人也不能三妻四妾啊。”
冉颜再修养良好,也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鄙夷道:“主要是最后一条吧。”
刘青松暗自觉着自己八卦能力下降了,到了冉颜这儿,就一直被她引导着话题。
马车渐渐缓下,车外传来捕头的声音,“刘医生,县衙到了。”
刘青松顺手挑开帘子看了一眼,发现马车已然驶入一个宅子里,格局绝对不是县衙。马车两侧站着两排黑衣劲装大汉,个个威武不凡,不是一般衙役能比。
冉颜发现刘青松脸色微变,不禁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刘青松用口型示意:可能是陷阱。
第164章丢进冰窖
冉颜心中一凛,估摸了一下自己藏在身上的毒药,压低声音道:“多少?”
刘青松知道她可能问的是有多少人,“一般。”说话的同时将窗子微微挑开一条fèng隙,冉颜飞快地向外扫了一眼。
人不是很多,但十余个黑衣劲装大汉,任何一个人都能以一敌十,冉颜尚有些自保能力,但刘青松身体素质尚不及晚绿,逃跑是绝对行不通的。
“下车吧。”冉颜平静道。如果这些人想杀他们,没有必要费这么多周折把他们带到此处,总得先弄清楚这些人的目的,一直待在车上不是办法。
冉颜戴上口罩,率先从车上跳了下去,晚绿还有些迷糊,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便也顺从地跟了下去。
出了马车,冉颜才看清楚,两排大汉的身后廊上,坐着一个华服中年男人,约莫四十岁上下,皮肤黝黑,一脸络腮胡子使得人看不清长相,右手粗糙,拇指上戴着一只蛋清色玉扳指,扳指的正面雕刻一只jīng致的睚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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