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颜觉着,原主的悲剧有一部分也是她自己太过软弱造成的,如果她qiáng硬起来,背后有郑氏这块耀眼的金字招牌,又有歌蓝这样的聪慧之人为她出谋划策,作为正正经经的冉氏嫡女,既有底气又有智囊,怎么着也不会落到那等凄惨的境地。
“唉!还是娘子看得通透。”邢娘叹道。她说教晚绿,也全然是因为出自门阀世家,将气度胸襟和面子看得比一般人重要而已,她心里又岂能不恨高氏?不恨冉十八娘?
通透吗?冉颜心里自嘲,如果真的通透,她那个噩梦就不会一直往复循环。有些事qíng,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能说得头头是道、发人深思,然而,自己心里一旦有了结,即便明白这样是不对的,却依旧不能自拔。
要怎么样才能冲破这层黑暗?既然上天赐予她新生,为什么不将一切清零……
冉颜兀自陷入沉思,门外有侍婢过来传话,说是准备了接风宴,晚间再过来请她到宴厅。
这是提前通知,给她收拾准备的时间。
邢娘恰好正在理衣物,听到晚绿说了这个消息后,便朝箱子里看了看,皱眉道:“娘子,这些衣物恐怕多半不能再穿了。”
“怎么?”冉颜疑惑道。
邢娘看着大半都是紫色的衣裙,道:“虽说律法上并未规定女子常服的颜色,但出嫁从夫,五品以上诰命夫人服青色翟衣,其余衣物颜色是随着夫君的官职来的,一般人为了避免与她们冲撞,并不会选择这些颜色。”
而且,就算穿紫色,也只能在家里或者平常的场合穿,若是隆重一些的场合,选择紫色华服又没有相称的身份,定然会被人误以为心高气傲,有心攀高枝。
在苏州,天高皇帝远,想穿什么就穿什么,而在长安这种一巴掌能拍出几个王孙贵族的地方,必须得遵循规矩。也就是说,夫君的官职在三品以上,自身有诰命的话,才能除了赤huáng色之外,随意决定自己衣服的颜色。
“那就收起来吧。”冉颜口中应着,却想到一个问题,“侍郎不是四品?萧颂为何可以服紫?”
邢娘对这些事qíng知道得十分详细,想到要在长安住一阵子,便详细解释道:“萧侍郎官职是四品侍郎没错,但朝廷命官除了本职之外,还会加封文散官和武散官,萧侍郎文散官官职是正议大夫,正四品上,另外他还有个武散官官职,是云麾将军从三品。而且,宋国公是一品爵位,即便他没有官职,常服着紫也可。”
本职的官位,也就是官员在朝中具体的工作,就像一个公司,肯定有等级之分,而散官,则是代表具体身份等级以及享受的待遇,并没有实际工作。直到明清,官员级别和待遇依实际所授职官品级,散官才彻底失去意义,仅存名号。
“一般散官的官位比正职官位都要高出半阶或一阶。多的也有,都是皇上特别加封。”邢娘道。
“那看来萧颂还挺得圣心。”冉颜评价道。心想,平时陪皇帝下棋想着法儿输得不着痕迹,看来还真是有些作用。
邢娘笑道:“可不是嘛,萧侍郎雷厉风行,且能力qiáng……”说着,邢娘忽然又转了话锋,“不过大部分还是因着宋国公的原因,贞观九年时,宋国公在朝堂上与同僚起了争执,当场扭打起来,第四次被罢相,遣返回家思过,并且逐出京城。不过陛下对宋国公还是一片爱护之心,第二年便加封了萧侍郎的散官官职。”
冉颜笑笑,她哪里不明白邢娘的意思,萧颂克妻,邢娘是怕她对他产生好感罢了。加封固然是有一部分是因为宋国公的原因,但萧颂上面还有两个兄长,如果不是十分出色,加封的事怎么也轮不上他。
冉颜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xué,真是地方大,规矩也大。这事儿太复杂了,不光官职、规矩多,其中的内qíng也错综复杂,bī着人要八卦,但又不能不知道,她日后还要在长安混啊!万一因此得罪人,岂不冤枉。
第190章大唐医道
冉颜是打定主意要把握好这次长安行的机会。她一旦定下心来,便拂去了心中的浮躁与不安定,努力在大唐为自己打拼一片天下。
当日在影梅庵中,与刘青松一席对话,让冉颜忽然明白了许多事qíng。她不喜欢浑浑噩噩地活着,既然让她带着记忆再活一回,她必须得把自己所长发挥到极致才不枉走这一遭。
安下心来的冉颜,自然不会像在苏州那样放任自己,至少她不会再冲动地在根基未稳的qíng形下去验尸。
冉颜不打算改变整个大唐对仵作行业的看法,而是准备采用迂回战术,先用别的才能将自己撑起来,得到人们的尊重,然后再慢慢渗透。
然而,医生在唐代的社会地位也不高。药王孙思邈原以文名世,极有才学,魏征奉诏修撰齐、梁、陈、周、隋五代史,恐有遗漏,屡次造访孙思邈,孟冼、卢照邻等人也常常向他问学,然而就因为擅医术,而被归为“技流”,大约意思就是有一技之长的人,而方技在这时候是最不受重视的。
“朝野之士咸耻医术之名,多教子弟诵短文,构小策,以求出身之道,医治之术,阙而弗论。”这句话的意思是,无论朝野,所有的士人都全都以学习医术为耻,大都教授后辈读短小jīng悍的文章,架构策论,来寻求好的出头方法,至于医术,就弃之不论了。
这便是唐朝的风气,孙思邈尚且如此境地,冉颜一个人的力量也显得如此渺小,不足一提。
那用什么来撑起她的声名?
唐朝重儒学,尊重那些能做一手锦绣文章、或吟诵出好诗之人,可这两项偏偏是冉颜的弱项,根本不足以临场应付。
整整考虑了两三个时辰,也没有多少头绪。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晚绿、歌蓝和邢娘开始给冉颜梳妆,因是家宴,便没有打扮得太过隆重,一个简单的朝云近香髻,别着两支翠玉簪,因着冉颜喜好紫色,所以紫色衣物最为jīng致,其余的无论衣料还是做工,都略逊一筹。
“上回十郎不是给娘子做了一大箱衣物么,去那里挑一挑?”晚绿询问邢娘的意见。
邢娘斟酌了一下,还是没有采纳,挑了在苏州做的一件水蓝色缣刺绣忍冬纹短襦,一条纱罗银丝绣花披帛,“这件衣裙料子不错,花纹样式也别致,娘子便穿这个吧。”
邢娘挑的这两件衣物显得素气了一些,倒是很合冉颜心意,但晚绿便不明白了,“不是说打扮得越是隆重,便显示出对人的尊重吗?娘子怎么穿这个?”
晚绿心直口快,这也是她的优点,不懂就会问,绝不藏着掖着。
邢娘看了外间一眼,压低声音道:“说句不好听的,冉氏一大半的人都是靠三郎养活,罗氏虽然嘴上不说,但她许多年也不去苏州一回,显然对此颇有微辞。这只是家宴而已,涉及不到颜面,娘子若穿得太过招摇奢华,罗氏能高兴?”
奢华的都是她家的银子啊!谁能乐意。
晚绿恍然大悟,羞赧道:“原来如此,奴婢可得好好学学规矩了。”
邢娘认同地点点头,“多知道规矩少吃亏。”
歌蓝一直认真听着,邢娘本就是郑氏身边教导规矩的阿姆,在苏州,冉颜根本足不出户,她的存在压根没有派上用场,到了长安之后,才从邢娘身上知道,什么叫做出身大家。
几人服侍冉颜装扮好后,确认了好几遍才放心。
不能奢华,就一定要尽所能的jīng致,让人一眼看得出在梳妆上面是下了极大功夫的,这才算好。
刚刚整理完毕不到一刻,前院便来人请了。
来的侍婢着一袭碧裙,十分瘦削,头发在两边挽着双丫髻,瘦长脸,齐齐的刘海儿几乎遮住那双细长的眼睛,看上去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
这侍婢给人第一眼的感觉,便是“细”,细长的身材,瘦瘦的脸,连眉眼都是细细的,不漂亮,但整体合衬,举止端庄,倒也不俗。
“奴婢迎香,受夫人差遣,前来请十七娘去赴接风宴。”迎香缓缓欠下身。
“不必多礼。”冉颜淡淡道。
迎香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冉颜一眼,退至道旁,伸手道:“十七娘请。”
冉颜微微颌首,便顺着小路向前走,迎香一直稍微落后冉颜一些,却总能在要转弯的地方,提前指引。
很快便到了地方,冉颜来得不早不晚,与冉云生恰好一同到宴厅门口。冉颜便落后他半步走了过去。
厅内,冉平裕一身灰色布袍,早已经跽坐在主位上,在他旁边的席上跽坐着一名韵致的美妇,乍看见她,饶是冉颜对人的相貌并非常不注重,也不由顿了须臾。只见她三千青丝梳成一个华丽雍容的半翻髻,上面饰以一簇金色牡丹花,花瓣轻薄,却很大一朵,亦无与伦比的jīng致,一张容华犹存的脸,让人一看便知凭着冉平裕的容貌,为什么会生出冉云生这样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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