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她。”窦程风颓然地垂下头。
“你与她有私qíng。”冉颜淡淡地道。若非特别熟悉,或者对闻喜县主很在意,一般人不大可能只从眉眼之间分辨出来,毕竟,冉颜和闻喜现在整张脸上最相似的便是眉毛和眼睛。
窦程风惨然一笑,如果真的得到过,又何至于现在这样思之若狂。
冉颜看着他的神色变化,以及他脑袋上细密的汗水,一字一句都带着诱导的味道:“我已经告诉闻喜县主你的心意,也告诉她你在这里,你猜她会不会来?她若是来了,是杀你,还是跟你一起远走高飞?”
她伸手接过萧颂手里烟杆,缓步走到司参军面前,从他手中取过一块阿芙蓉塞进斗中,在火把上点燃。
萧颂看着跳跃的火光下,烟雾缭绕,她眯着眼睛,黑眸中似乎有火光倒影在跳动,烟眉入鬓,肌肤如温玉一半,流光隐隐。这样的冉颜有这一种说不出的引人气质,在这样的场合之下,他的心竟然漏跳了两拍。
冉颜把烟杆放在窦程风的面前,声音缓且柔地道:“我知道你需要它,不要忍耐,为什么要这样苦苦隐忍呢?一灵真xing在,不与众心同,如此洒脱的心境,为何做事却要束手束脚?你再护着她,再惦念着她,又有什么用呢?这种好的机会,你不想知道她的心意吗?”
窦程风刚刚吸过阿芙蓉,纵然还保持着一丝清醒,但思维十分迟钝,冉颜缓缓的声音就像涓涓流水淌进他心里,一时替代所有的思维,成为了他的心声。愣了半晌,他喃喃道:“对……”
冉颜退回萧颂身边,看了他一眼。萧颂沉声道:“放开他。”
四个士卒迟疑了一下,还是送开了手。
一脱开束缚,窦程风便贪婪地吸食着烟杆内的阿芙蓉。
此时,冉颜才算完完全全地看清了他的容貌,五官不算特别jīng致,但是下颚的轮廓尤其好看,中间有个浅浅的凹槽,肢体的骨骼长得也很漂亮,四肢修长,一双手有力而修长,大小粗细都恰到好处。
萧颂下令隐蔽,院子里的人立刻忙碌地清理地上的脚印,不出一刻,院中又恢复了寂静。
所有的火把都熄灭,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院中。
窦程风靠在西厢的廊边,一袭白色的中衣不大一会儿便被大雪落满,结实的胸膛露出大半,发如墨般披散在身后,一只屐鞋在腿边,另外一只早不知丢去了哪里,修长的手执着细长的烟杆,云雾吞吐间,他哑着声音笑,笑得久了颇有种肝胆俱碎的撕痛。
外面的雪密密压压,宛若帘幕一般倾泻而下,只有窦程风烟斗上一星微弱的火点是暖意。
袅袅烟雾升起,窦程风显然已经进入yù仙yù死的状态,也许是知道有人在,居然没有太过失态,只是靠在廊前闭眸享受,偶尔难耐地扭动身体。
冉颜这才明白为什么连萧颂都拿他没有办法,这样一个意志力坚qiáng的人,再观察他的身体状态不像是有很严重的渴药xing,如果下定决心想戒掉阿芙蓉应该不是太艰难,只是他明明知道阿芙蓉是毒物,为何还要纵容自己吸食呢?
萧颂、冉颜还有一些士卒都躲在东厢房内,透过门fèng守着外面。这一座小庙被里里外外埋伏得严严实实,如果今夜真有人想杀窦程风,必然cha翅难飞。
“凶手能找得见此地吗?”司参军忍不住轻声询问道。
萧颂扯了扯嘴角,小声道:“我来时已经命人在城内大肆搜捕窦程风,并放出他是犯了阿芙蓉瘾逃跑,凶手一定能想到此处。”
冉颜讶然地回头看着他,他们一直在一起,他什么时候下的命令?又是什么时候决定以窦程风为诱饵?只能是,这一切原本就是他计划好的。
因为窦程风意志力太坚qiáng,不是一般的威bī利诱能奏效,所以之前让他得知何彦与瑜郎的死讯,让其陷入一种极端的qíng绪之中,故意多日不让他吸食阿芙蓉,随之挑个恰当好的时机为他清路,同时在城中大肆搜查故意透露消息……先从jīng神和身体上全面地摧残一番,而后再顺手挖一个不深不浅的陷阱……只是窦程风逃跑得比萧颂预料的稍微早了一些。
冉颜越想越觉得这像是萧颂能gān出来的事qíng,可这只狐狸,还装模作样地训斥属下办事不利,瞒得的密不透风。
正着想着,冉颜忽觉得萧颂握着她的手一紧,她下意识地便屏息凝神寂静之中,似乎隐有脚步声……冉颜的心头微微发紧,她当真很不想看见闻喜县主。
第277章快跑
雪夜分外宁静,正殿中出现了微弱的光亮,隐藏在暗中之人全部都屏息凝神,想要仔细看看这个让他们头疼了大半年的凶手。
很快,那抹光亮到了出口,一袭暗红的裙裾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只是她撑着伞,遮住了半个身子。她一手挑着灯笼,风chuī过的时候,光线摇曳不定。
满院子只有轻缓的脚步声。
这时窦程风身上的药劲已经过去了一些,他抬头看了来人一眼,懒洋洋地笑着,声音嘶哑,“是你来了?”
屋内埋伏的司参军立时就要带人冲出来抓人,却被萧颂一把拦住,向他做了个口型:等。
司参军心想也对,即便现在抓住了也没办法定罪,得等她动手杀窦程风时才行。
“在这个世上,除了我肯冒风险来找你,还能有谁?”女子的声音成熟而温柔。
女子将伞移到窦程风上方,一直被遮住的容貌露了出来,柳眉杏眼,云鬓雪腮,右眼的眼尾处有一颗红痣。
冉颜心中既惊讶,又仿佛松了口气。她认出,这位就是她曾经容貌复原过的,那名女尸的母亲。据说这名中年妇人已经三十余岁,然而也许是长相显得小,又许是光线不足,看不起老态,她看上去竟然只有二十八九的年纪。
“秋娘,你是来杀我,还是来与我双宿一起飞?”窦程风把玩着手中的烟杆,笑得灿烂又寂寥。
秋娘是小字,她的本名叫白绪冷。
“不是杀你,也不能与你双宿一起飞。”白绪冷语带叹息,她垂眸看着满身落雪的窦程风,语调轻飘地道:“回去吧。”
“回不去了。”窦程风忽然歪着身子躺在雪地里,大声道:“杀了我!你女儿因我而死,你难道不恨我?让我死在这里,用白雪掩埋,我下辈子转世好gāngān净净做人!”
白绪冷握着伞柄的手微微一紧,“我未婚生育,她一生下来就只能躲躲藏藏。跟了你以后,更加藏掖,她这一辈子,不曾光明正大地活过,你给她哪怕一个侍妾的名分呢?她死前已经准备斩断红尘出家了,死了也好,解脱了。”
白绪冷语调平静,但声音里细微的颤抖出卖了她的qíng绪。
窦程风躺在雪地里,看着苍穹中的雪纷纷向他袭来,仿佛只需要一刹就可以尸骨无存,脑袋里昏昏沉沉的竟似要睡去。
“程风,雪夜寒凉,回吧。”白绪冷恨自己,她二十年前身怀六甲,孤身一人从梧州跑到长安,更名改姓,独自抚养女儿成人,原本日子可以继续艰苦而平淡地过下去,不想七年前竟遇上了窦程风,他的疏朗俊美,满腹才华,对待她并不似旁人那样轻佻,时日久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这个比自己小了十余岁的男子动了心。不能与他光明正大地厮守,她也一直不曾后悔委屈,可等到她后悔的时候,一切都不可挽回了。更可悲的是,她发现自己无法恨他。
女人,当真是容易被qíng爱左右。
……
夜越深,气温便越冷,暗中埋伏的人为了不发出声音,只能一动不动,时间一长,手脚全部都冷如冰块,麻木得毫无知觉。
萧颂把冉颜揽在怀里,两人的体温互相温暖着,倒是比旁人好许多。
司参军有些着急了,心中不禁暗骂:你他妈的是杀是走,赶紧的啊!到底是上了年纪的女人,行事拖泥带水。
外面,窦程风静静躺在雪地里,白绪冷一直站在原处等候,不曾移动半分。不冷吗?冷的,只是远远没有心里冷。
等了许久,她忽然自嘲地嗤笑一声。
“我原就不应该痴心妄想,自作孽,害了茹儿。”白绪冷解开自己的缎衣,覆在窦程风身上,“你的眼里、心里,就只容得下一个李婉顺。从今以后,你我恩义两绝,你这些年对我母女的照顾,我用身体还了,茹儿用xing命还了。”
说罢,转身大步离开。
“秋娘。”窦程风猛地坐起身来唤她。
白绪冷脚步一顿,旋即加快了脚步。根本不可能依恋,令女儿错付了心和xing命……她本来听到风声,过来寻他,还抱着一丝幻想,然而如今他这般态度,还犹豫什么?还期待什么?
“追不追?”司参军一时没看明白这两人是怎么回事,满头雾水地压低声音问萧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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