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胜昌伸手接过那张纸,只见上面写两个硕大的字——东宫。
后面仿佛要写什么,但是只有一点,没有再写下去。
“这么说来是东宫所为!”李胜昌怒火冲天,“东宫把献梁夫人劫走想gān什么。”
“快快去请张尚书和袁寺卿。”谢静也有些坐不住了,说话的速度也稍显急促。
他们没有派护卫,是因为从平康坊到宫内只有短短的距离,而且人来人往,守卫多不胜数,倘若这样还出事,那可就事qíng大了!谁也没想到,凶手比他们想象得要猖狂百倍,竟敢在宫内动手。
显而易见,凶手已经视自己生命如粪土。
而这个人,不可能是太子。
“何寺正,先把张主簿的尸体放置到好,老夫这就去禀报圣上,太猖狂了,不信他还敢在宫内截杀老夫。”李胜昌咬牙切齿,甩袖奔往甘露殿。
请冉颜来验尸,是李胜昌想出来的,万一她真的出了三长两短……坊间都传闻,萧颂已经恋妻如狂……他可怎么向萧颂jiāo代啊?
李胜昌本来就是个急躁的xing子,此时各种qíng绪涌上来,全部都化作一腔愤怒,不将此人碎尸万段,不能解心头之恨。
烈日炎炎,大地焦灼,正如此刻宫内所有人的心qíng。
宫内一早上死了两人,重伤一人,一名命妇被截,生死未卜。除了还在曲江的萧颂等人,三司其余人全部都如被架上了火堆。
天子震怒,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冒着炎炎烈日急急赶赴甘露殿的书房。
禁卫军一时也提心吊胆,全部枕戈待旦,等候上面一发令,便开始搜人。在号称禁卫森严的太极宫内居然发生这种事qíng,不仅仅是对禁卫军的挑衅,而是对整个大唐的挑衅。
……
花香阵阵,凉风习习。
冉颜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才醒过来。
一睁眼,眼前的景致让她一愣。外面看起来很荒芜,可是这个小院里却百花争艳,收拾得十分gān净,在深宫之中,荒芜之处,忽然看见这样的地方,便如误入了桃花源一般。
而她双手双脚被缚住,侧躺在树yīn下的一张软榻上。
她挪动了一下身体,忽听头顶上有个声音道:“你醒了?”
冉颜循着声音看过去,却见合欢树花叶清奇,绿荫如伞,身着一袭未曾染色的宽袖jiāo领布袍的安瑾正侧躺在一根横枝上,修长如玉的手握着一卷书搭在屈起的膝上,湿漉漉的墨发披散,黑羽翅般的长睫,半掩住含笑的灵动眼眸,正闲适而慵懒地望着她。
纵然,冉颜是一个对美并不算太敏感的人,脑子昏昏沉沉之间看见这样的画面,还是有片刻的恍惚,以为自己不慎闯入了仙境。
第419章因谁而起
微风徐徐,如彩霞绚烂的绒花微微摆动。这样温和的安瑾,太能迷惑人,即便冉颜习惯用理xing思维思考问题,此刻也丝毫想象不到,眼前这个如不沾人间烟火的……男子,挑起了长安的血雨腥风,那么的疯狂,那么的……歇斯底里。
冉颜不会说什么风雅的词句,脑海里只有一个相对此刻美景略显苍白词,便是“美到极致”。
或许是因为净身较晚,安瑾身上还是带着许多明显的男xing特征,并非一般宦官那样纯粹yīn柔的样子。
冉颜移开目光,从软榻上坐起来,“你抓我来究竟想gān什么?”
“萧铉之告诉我你手里有一封李泰谋反的证据。”安瑾道。
有所求最好,冉颜抬头看他,“你想要那个?”
安瑾手握为拳,支撑着头部,从鼻腔里发出意味不明的一声“哼”,另外一只手中书册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膝盖,“你们萧家,倒也人才辈出,献梁夫人一定想象不到,所有的事qíng都是因萧铉之所起吧。”
冉颜心底一惊,的确,她从没有怀疑过萧铉之,她觉得三司之中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他。冉颜垂眸,衡量他这句话到底有几分可信xing。
这件事qíng里面,的确掺杂了萧铉之的影子,他只是献了一份李泰谋反的证据给太子,其余根本看不出来有他参与的痕迹。
安瑾似乎看出冉颜的心思,仿如闲聊一般,“萧铉之与你那夫君实在有一拼,他的确没有出谋划策,然而他不动声色地推动这一切,总是能够在最佳的时机将此事继续下去,太子却浑然不觉。”
他书册敲打的动作微微停了一下,“东阳夫人的儿子也果然不差。哈!”
安瑾轻笑一声,缓缓坐起身来,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那你?”冉颜心觉得反正一时半会也没有机会逃脱,不如将此事弄个明白。
“献梁夫人总是这样临危不乱,我很喜欢,便是告之你真相也无不可。”安瑾道:“萧铉之恰巧需要利用我,而我,也恰巧需要利用他,如此而已。”
冉颜略一贯穿前后,便明白事qíng的前后。
萧十郎会这么做很容易理解,他一直觉得自己母亲是个寡qíng之人,然而,在她生命的最终,他才有机会明白,原来母亲只是不知该怎样与他相处。
回想东阳夫人的一生,除了寂寥,便是苦楚。儿子,是她生存的唯一慰藉,她又如何会真的置之不理?
萧铉之知道事qíng的前因后果,便能了解,母亲私底下对他的保护是多么周全,那份如山般的母爱突如其来,他怕是一时难以承受。
东阳夫人被李恪所杀,这份恨意定然更加难以阻挡。
萧铉之想借由太子的手,除掉李恪,也就顺理成章。但是萧铉之不是朝廷官员,平时想见太子没那么容易,所以与太子之间的沟通,都由安瑾来传递。
“是萧铉之告诉你他母亲还有一班旧部?”冉颜问道。
“不错。”安瑾道。
“这么说来,你引我去密道,是萧铉之故意安排?”冉颜皱眉,她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但是倘若这一切都是萧铉之一人策划,那他也太可怕了。
“萧铉之?呵!”安瑾微微挑起眉梢,便是一片风qíng,“萧铉之只是告诉我那批力量可用,那帮蠢货居然妄想控制我,呵,我……没有自由,却也不是任谁都能控制。”
说到最后,安瑾眸中杀气毕现。一直过于平静的神qíng,也有了些裂痕。
安瑾明显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想说什么,不会被人左右。冉颜到现在为止已经问过许多次,却还是摸不清他抓自己来这里究竟想gān什么。
他似乎不想杀她,也并不是想从她这里索取什么东西,这样她心里有些没底,不由想旁敲侧击,“安瑾……”
“不要叫这个名字。”安瑾冷冷打断她的话。
园子安静下来,蝉声阵阵。片刻,安瑾才道:“段昀在。”
这是安瑾的本名,但这个世间,已经没有人记得,也不会有人在乎。
“我们段家,只剩下我这一脉香火,那年家族遭难,全家人拼死将我送出来,送到长安……这个连娼jì胡姬都有一席之地的京都,却容不下我!”
那一刹,冉颜似乎有看到有晶莹的水珠从那双灵动的眼眸滑落。
安瑾用书遮住脸,声音微哑,“是不是很无用?”
“在逆境里,死是解脱,活着才需要勇气。”冉颜道。她顿时也明白了,李德謇为什么会被卷进此事里,是他把安瑾献给太子的。
当初安瑾只是教坊的伎人,司乐,还叫段昀在。虽然身份卑贱,但至少他还是一个完整的人,完整的男人,纵然脱离贱藉对孤身一人的他来说,难于登天,但是他内心还可以抱有希望,即便为这个希望奋斗一生最终也无法如愿,那他就算死后去了九泉之下,也有底气去见先人了。
然而,就连这一丝卑微的希望,也不过是奢望。
一切都从那次庆典开始,到入东宫结束,他的世界轰然崩塌,从此只有无尽的黑暗,无尽的绝望!连李承乾的宠爱对于他来说,全部都是噩梦。
七年前。
那次宫廷庆典上,是李德謇偶然间看见了才艺超群的段昀在。
李德謇那时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见过的俏佳人美郎君多不胜数,尽管段昀在的容貌经过了遮掩,还是被他一眼看出来。
段昀在那时还是个少年,有些女相,被李德謇误认为是女子,在一两次刻意的接触之下,终于发现他是个男子,惋惜的同时,也深深被他的才学折服。
因此也屡次帮助过段昀在,那时他心里很感激。觉得像李德謇这样名门子弟,能够纡尊降贵的,对他有一定的尊重,实在很难得。因此孤僻如他,也与李德謇渐渐话多了起来。
与李德謇相识一年以后的某天,李德謇告诉他,有一个机会也许能够脱离教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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