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中寂静,所有人都到席中坐下,静静等待。
约莫一刻,去打探消息的内侍匆匆跑回来,气喘吁吁地道:“娘娘,李老夫人,包围正殿的约摸有数千人,奴婢不敢靠近,但依稀看见领军之人像是东宫千牛贺兰楚石。”
千牛卫,也是禁军之一,东宫千牛负责保护太子的安全。贺兰楚石随着李承乾谋反,并不奇怪,也不足为惧,让李老夫人在意的是,贺兰楚石乃是侯君集的女婿。侯君集是为征战沙场的猛将,在军中威望甚高,还曾经做过左卫大将军,倘若他参加谋反,说不定现在整个皇宫都在叛军控制之中。
第436章千钧一发
此时,冉颜与那名黑衣人都到了qiáng弩之末。
但让黑衣感到绝望的是,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子,脸色在漏过的月光下一片惨白,却依旧不肯倒下,那份坚韧,就连他这个杀过许多人的男人,都不禁为之钦佩。
“你究竟是何人?”对峙中,黑衣人首先开口,他认为一个普通的妇人,绝对不可能有这种意志力,他怀疑冉颜是某位贵人隐藏在宫中的杀手。
冉颜默不作声,不是她不愿意回答,而是怕自己一说话,虚弱的声音便bào露自己现在其实已经再无反击之力。
黑衣人见冉颜不答话,以为她有所动摇,继续道:“不管你是谁的人,留着九皇子都是祸患。”
冉颜忽然觉得,这黑衣人并不是真正的杀手。她不知道是不是每个杀手都有苏伏那种水平,也不知道是否都像他那样沉默寡言,只是忽然想起许多端倪。譬如,这两名杀手既然有能力闯入重重守卫的禁宫之中,那水平应该相当高了,可是在与她jiāo手以来,却表现平平,尤其是那股杀气,完全不够一个杀手的水准。
她还记得,自己的平江河畔,苏伏回望的那一个眼神,便令人遍体发寒,那才是真正收割生命的杀手,而这两个人……冉颜猜测,多半是禁军中的侍卫,受了某个人的命令,趁乱杀死李治。
那么,想杀李治的人究竟是谁?李泰还是李恪?
这些想法飞快地掠过脑海,冉颜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声音顺着方才武媚娘扯的谎,道:“在没有得到东西之前,李治不能死。”
什么东西,能比李治的命还重要?黑衣人觉得自己身上的力气流失的越来越厉害,几乎难以站稳,心脏无缘无故的狂跳不停,不知道是方才服用了自己的药物所致,还是因为中了两次毒。
冉颜的状况比黑衣人还要糟糕,她的毒药无孔不入,无论是从呼吸还是血液都可以产生效果,她此刻浑身伤口太多,毒侵入的要快许多倍,而且流血过多使得她开始缺氧,脑子一阵阵地发晕。片刻功夫,额头上的冷汗已经汇聚成滴,顺着脸颊滑落。
两个人对话,其实劝服对方的目的还在其次,主要是都想有片刻喘息的机会。
两句对话无果,黑衣人猛地发起了攻击,这一刀直指向冉颜的颈。冉颜挥刀挡住,但是力气不够,自己的刀脊猛然抵住了咽喉,她也被bī退了几步,狠狠撞到墙上。
倘若后面不是墙壁,她还可以向后仰躲过这一劫,但眼下这qíng形,颈部被卡住,黑衣人也防范冉颜的断子绝孙腿,遂用一条腿将她下半身制住。冉颜避无可避,如果不出意外,她会被自己的刀脊割死。
一刹那,冉颜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最终卸掉全身力气,双手无力地垂下。
但黑衣人并没有大意,仔细看了一眼冉颜的脖子,冉颜自己的刀脊,已经嵌进皮肤许多,血ròu模糊。
黑衣人将她的刀取下扔掉,撤掉了对她的钳制,看着她缓缓从墙壁上滑下,扬刀准备砍掉头颅,以绝后患。
突然,冉颜在滑到一半的时候,猛地弯身像黑衣人冲去,手里的毒针刺入他腰部的伤口。冉颜这次刺的地方并不是要害,但她怕又像之前那样,有衣物的阻止,不能达到深处,从破开的伤口刺进去,最保险不过!
黑人闷哼一声,扬起那一刀已经砍上冉颜的脊背,但他知道,这个妇人忽然弯腰,并不是为了出其不意,而是为了保护要害,这一刀用砍的,根本不致命,立刻又改劈为刺。
就在那刀尖刺刚刚接触冉颜左背皮肤的千钧一发之时,只闻一个破风之声,一支羽箭带着碎金裂石的威力猛地刺穿他的手腕。
黑衣人一个踉跄,手中刀却没有松落,正当他准备加力时,紧接着又是一支羽箭,比方才威力更胜,仿佛带着猛虎咆哮的声音bī近,他只觉得自己太阳xué一凉,脑海中刹那间一片鲜红。
那支羽箭,竟是生生从太阳xué穿过!
萧颂狂风一般地拎着刀大步走了进来,想也不想地挥刀将那人头颅砍下,丢了刀接住冉颜。
“阿颜。”萧颂看着她浑身的伤口,目眦yù裂。倘若不是救人要紧,他恨不能回过头把那两个黑衣人剁成ròu泥。
武媚娘一直都没有昏过去,但是她所在的地方,距离冉颜下药的地方太近,再经过方才一番磨绳子的剧烈运动,药力早已经发挥到顶峰,浑身使不出一丝力气来。目光模糊中,她看见一个红色官服的健硕男子将冉颜抱了出去,接着很多人跑进来,有人在喊“九皇子”,她便放心地晕了过去。
屋外,刘青松拎着药箱一阵风似的奔了过来,看见萧颂怀里抱着一个血人,急道:“快,抱到附近的殿内。”
萧颂一路不说话,紧紧抿着唇,一张俊脸yīn沉沉得没有任何表qíng,脚下却又快又稳地将冉颜带到了最近的一个厢房。刘青松立刻跟进去。
“都出去。”刘青松道。
“我就在外面,需要什么说一声。”萧颂也不多废话,jiāo代一句便转身便走了出去。
站在外室,他盯着自己衣服斑斑血迹,感觉不到自己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脑子钝钝的,都是嗡嗡的声音。
他努力找回一丝理智,吩咐跟过来的侍卫,“令人准备水、gān净的布。”
这附近的宫婢和内侍都闻风逃跑了,侍卫只好自己去打水找布。
没有热水,不一会侍卫便提了几桶净水,抱了一匹白叠布来。
萧颂拎着两桶水送了进去,又将白叠布撕成两指宽递进去。
“九郎,你可知道九嫂平时身上带的哪种毒?”刘青松忽然问道。
萧颂自然知道,不仅知道,方才他也是用那种毒药脱身的,冉颜曾说那是集她所学之大成,无色味淡,而且容易挥发gān净,不会有任何证据。
“她身上应该带了解药。”萧颂道。
刘青松在两只袖子里翻了翻,果然摸出一个纸包,已经被血浸湿,好在里面的药用蜡封住,并未受到影响。
萧颂站在外面,一动不动地盯着薄薄的纱帐中透过的影子。
刘青松用布沾了水将冉颜身上大概清理gān净,然后取出消毒水将伤口一一冲洗gān净。他检查所有的伤口,心中大喜,冉颜受伤的地方都集中在四肢,前胸腹有三四道浅伤,并没有伤到内脏。
刘青松首先清理检查了冉颜颈部的伤口,然后依次捡着重要的地方清洗fèng合,上了药包扎起来。
在他包扎大腿伤口的时候,将冉颜的腿微微抬起来,却发觉榻上都是血迹,却并不是从她腿部流出来的!
刘青松心中一惊,连忙将冉颜翻过来,背后拿到触目惊心的伤口映入眼帘。
这一刀,是那黑衣人铆足了全力砍下,已经深到能清楚地看见她的脊椎!刘青松赶紧进行消毒清理,在倒消毒液的时候,刘青松的心渐渐下沉,这样深的伤口,消毒的时候肯定极疼,可是她连身体对疼痛的条件反she都没有!
刘青松沾着药,手脚利索地清理。
外面,萧颂依旧如一尊雕像一般矗立,身上的汗水滴落,已经将所站之处的地板打湿。
屋内静得吓人,只有刘青松衣服窸窸窣窣,以及偶尔碰到瓶瓶罐罐的声音。
“九郎!九郎!”刘青松急唤。
萧颂迈出已经僵掉的腿,一个踉跄,疾步走入榻,当他看见冉颜浑身被包得无一处完好的地方,心脏陡然紧地刺痛。
“你还记得怎么人工呼吸吧,快,帮她呼吸!”刘青松道。
萧颂控制住自己的qíng绪,他明白现在不是伤心、心痛的时候,立刻应了一声,微微抬起冉颜的头,帮她人工呼吸。
刘青松为她做心肺复苏的按摩。
这是萧颂唯一一次不带任何qíngyù地吻冉颜,但每一下,都无比的虔诚。
反反复复的动作,不知持续了多久,冉颜才能够自主呼吸。
此时,东方已经鱼肚白。
宫内的叛乱也已经被控制住,更鼓声如平常一样响起,百官和命妇在宫中滞留一夜,也陆陆续续回府。冉颜的三个孩子见不到母亲,哭得累了,也已经睡着。被暂时安置在附近的殿中,派侍卫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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