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璃摇头,她也不知道,这种事,她如何能知道。
官兵过来了,说明她猜测的事确实没错,心里微微松了口气。但没看到阿圣,她却又开始担心起来,难不成他是出事了?只是脑子刚一有这样念头,她即马上止住这样的想法。
所有人在船舱里等着的时候,外面开始传来刀剑撞击的声响以及时远时近的马蹄声。不过那样的声音并未持续多久,天还未亮就歇下去了,又过了一段时间,天差不多亮起来的时候,但还是没有叫她们出去。船里的人皆不清楚外面是什么样的qíng况,没听到许可声,没有人敢贸然出去看,就是待在船里的人,相互间的jiāo流也是尽量压低了声音。
人心惶惶,安静得压抑的气氛让人心头极为恐慌。
阿圣真的没事吗?
莫璃越来越不安,照他的xing子,若是知道她在这,定会过来的,难道是被什么事给绊住了?
一直到太阳升起后,一位钞关里的衙役小心翼翼地上了莫璃所在的这艘船,询问了几次后,就寻到她的房间,然后将她客气地请了出去。
所有的忐忑和恐慌以及这五个多月来的不安,在看到朝阳下骑马朝她奔来的人影后,全数消散。他还是那样热qíng直接,翻身下马后,不等她上岸,就率先走上甲板,手一伸,即将她一把抱进怀里。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怀抱,不过数月而已,对她来说,竟恍若隔世!
没有追兵,没有利箭,没有牢狱之灾,他真的安然无恙地回到她身边!
许久,莫璃才在他怀里抬起脸,随后就发觉他一边的胳膊沾了大片的血,隐约还能看得到伤口,她大惊:“你受伤了!”
阿圣挪不出时间看自己的伤,两眼一直停留在她脸上,毫不在意地一笑:“一点小伤。”
每次久别再见,他身上都是带着伤,却也依旧是每次都能对她笑得那么灿烂无畏。
仿若因他的关系,十月初的阳光看起来竟如仲夏时那么耀眼,视线被刺得有些模糊,手微颤地抚上他的胳膊,耳边却传来他低沉醇厚的笑声和轻哄。
片刻后,两人被安排在钞关衙门后院的厢房内歇下,同时请郎中过来给阿圣包扎胳膊上的伤。莫璃在一旁帮忙,待那郎中提着药箱出去后,才小心问了一句:“那边,是已经没事了?昨晚刘真找到你了?”
“没事了,亏他找去,不然还不知这还有一艘船。”阿圣将上衣都脱下后,就往椅子上一坐,同时将她拉到身边,揽住她的腰道,“只是知道你在这也把我吓一跳。”
莫璃手指在他那双浓黑的剑眉上轻轻拂过,然后手贴在他脸上,低头看着他哽咽道:“在狱中那段时间很难过吧,瘦了好多。”
“不难过,就是想你想得厉害。”他侧过脸亲了亲她的手,然后收紧胳膊,将脸贴在她胸口叹道,“总算没有对你食言。”
莫璃抱着他光luǒ紧实的肩膀,面上露出笑的时候,含在眼里的泪也跟着落下。
一个月后,莫璃和阿圣乘坐的船总算在永州靠岸了,腿伤已痊愈的朱氏领着莫雪,同族里的长辈一起站在永州港口等迎他们。
莫长青已听说这趟同莫璃和阿圣一起随行的,还有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好似是为彻查姬家商社而来。一个月前虞山的那场刺杀,消息并未传开,知道实qíng的人也没几个,但莫长青还是稍有耳闻,故如今听说左都御史前来,心里不禁忐忑万分。
商社在莫璃回到永州的第二天就被封了,随后不到十天,商社里的主事连同下面的大小管事皆数被押入狱中问审彻查。姬御风则直接被羁押上京,而那天,莫璃正好被左都御史叫去问及商社以往买卖上的事。将知道的都jiāo待完后,莫璃从衙府出来时,正好碰上押着姬御风的暗色囚车从里缓缓行来。
她站住,囚车从她身边经过时,姬御风也看到了她。
当初那位站在云端之上,眼里带着睥睨,面上带着傲气的贵公子,转眼间,竟就成了的阶下囚。光鲜亮丽的当日和蓬头垢面的今时,如此巨大的反差,实令人感叹命运的莫测以及人生际遇的难料。
“呵呵呵……”囚车内的姬御风忽然笑了起来,转头看她,“我到底还是小看了你。”
她两次算计他,他其实只是恼羞成怒,终究是未因此将她真正放在眼里重视起来,她折腾得冉厉害,跟他也是云泥之别。这样的女人,怎么有资格跟他站在同等地位来较量,而他的志向,从未在那些铜臭之物上,他的鸿鹄之志,如何拿来跟这样一个小小商户女等同视之。
或许导致他失败,导致他姬家落入眼下这般境地的原因并不在莫璃,莫璃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能耐。但她终是对这样的结果起到了加快的作用,犹如当年一尘大师在佛光寺,跟谢歌弦说的那番关于打翻茶水的话一样。一件看起来明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却有可能引起难以想象的后果,命运的莫测,可不就在于此。
月氏国的那场刺杀,其实是在三皇子暗中支持下进行的。而若不是之前太子借马料之事将三皇子压下,使之彻底失了圣心,并令其知道,这么多年来,他其实只是皇上为东宫准备的一块磨刀石,他估计也不会做出这样疯狂的行为。
虞山钞关的那个晚上,早在夜幕降下的时候,虞山那边的刺杀就已经开始。于内,幸好阿圣当时就在皇上身边,因刺杀的人除了来自月氏国外,还有来自皇上身边的人。于外,亦幸好莫璃当时的决定,令月氏国人失去接应的最好时机,因此那场刺杀还未激起什么样的波làng,就以失败收场。
就在虞山刺杀行动开始的时候,京城那边亦经历了一场夺宫之变,只是因虞山刺杀行动的失败而失败。皇权路上,夺嫡若是失败,便只有死路一条,皇帝回宫后,三皇子即被赐死。而一直站在三皇子那边,并被查出参与此事的姬家被抄,问斩者三十余名,姬御风就在其列,年幼者则被流放千里。一个世家大族,就这么在朱笔轻轻一划之下,灰飞烟灭。
这些事,都是后来莫璃从阿圣口中知道的,至此,她莫家的世敌倒下,而她父亲的大仇也算是报了。然盼她却没多少欣喜,听完后,心里反有种道不出的感觉,良久牙长长吁了口气。她不知道上一世,这样的斗争最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结果,是否跟如今这样的结局有所不同。应该是有所不同,仔细回想,上一世,她直到死的时候姬家都还没出事。不过这事也真说不准,或许那当时姬家已经出问题了,只不过结束的时间未到而已。
宫廷里的斗争,权力的拉锯,着实令人感觉心胆生寒,胜与败,关系到的不仅仅是个人的生死,而是整个家族的存亡。
转回来说其实就在姬家被查抄的那段时间,莫家已开始迎来最辉煌的一页。
腊月二十,去年冬莫家接了太子殿下订单的jiāo货日到了,为此,莫家特意包下永州一家最大的酒楼,并把永州的各大商家都请到场,然后在众人瞩目中,将二十匹流光溢彩锦绣辉煌的倾世碧颜捧了出来。
场中片刻的寂静之后随之而来的惊叹即如cháo水般涌来。
只是就在莫璃要将这二十匹倾世碧颜送到太子殿下亲派来的宫人手上时,对方却谦笑一声:“且慢。”
莫璃一怔,座上的莫老太爷也露出几分不解,同时心里隐隐有些担心,难不成是觉得这二十匹倾世碧颜入不了眼?只是之前不是已经看过了,并且还连声道满意。
正有些忐忑的时候忽闻外头传来圣旨到的声音,在座者皆是一愣,直到那位穿着宫服,手拿拂尘的公公从外进来后,大家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跪下。
宣旨的公公声音有些尖,每个字都咬得特别重,每句话的尾音也都拉得很长。莫璃因心里着实意外,故那几句话听下来竟没听清楚到底说了什么只知道这道圣旨说的是皇上御赐了一块牌匾给莫家。
当“钦此”二字落下后,无论是不是莫家的人,但凡在场的,都慌忙跟着一块言谢如此场面,怎么都显得有些乱哄哄的。不过那公公倒明白这些人的心理,加上莫家那位入赘的女婿颇得皇上和殿下的青眼,因此并无一丝见怪,将手中的圣旨递给莫长青后,就让人将那块盖着huáng绸的牌匾给送上。
莫长青颤着手,同莫璃一块接过那块牌匾后,又看了看那位公公,然后在对方微笑的点头示意下,郑重其事地将盖在匾上huáng绸轻轻揭开,露出“天下锦绣”四个大字。
那公公笑着道:“莫家真是出了位了不得的姑娘啊,多亏得莫东家,你莫家才能有如今这样的倾世荣华,这可是圣上亲笔,就是一品官见了这御赐的牌匾,也得是恭恭敬敬的。”
莫长青目中含泪,连连点头。
莫家,在永州沉默了数十年后,终于再次大放异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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