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这事咱这该如何应?如今谢家那已经明明白白表示出来了!”朱氏坐到莫老太太旁边低声道了一句,刚刚莫璃原想跟着过来听听的却被朱氏温言拦住了。莫老太太手里拿着庚帖翻来覆去地瞧了一会然后才抬起眼看着朱氏:“你呢你觉得这门亲如何?”
“谢家门槛太高了……”朱氏轻声道,“而且那里的亲戚妯娌,听说个个身份都不低的,咱家是一个都比不上的,璃璃若是进去了我,我真不放心。”莫老太太合上那张庚帖:“你不乐意?”
朱氏叹了口气认真想了一会才道:“璃璃如今都十六了,早过了议亲的合适年纪之前还又经了退亲那事。如今能得这样的人家看上,又是这般正正经轻客客气气地上门提亲,按说也是璃璃她自己修来的福气,只是……只是两家门第差得太远,我这心里实在是不踏实!”
莫老太太琢磨了一会,然后便道:“也别都往坏处想,高嫁低娶也有不少好姻缘,再说谢家能瞧中璃璃,说来道去还是因为我孙女儿好。再论实际的,如今族里那些人,想着伺机扑上来咬一口的本就不少。之前因为跟杨家结着亲,好歹有个戴官帽的亲家压着,他们还知道收敛,现在亲退了,不知多少人正摩拳擦掌等着呢。眼下谢家忽然上门提亲,怎么也算是给他们一些警醒,莫欺咱老莫家没个哥儿!”听了莫老太太的这一番括,朱氏不由有些呐呐地道:“那老太太的意思是要应了这门亲?”
“我是让你凡事多往好处想想,这应不应也别这么快做决定,晚上再跟六斤商议商议。”莫老太太说着,又摸了摸那张庚帖,然后接着道,“而且我哪天去一趟谢家,跟那谢老婆子聊聊,她膝下满是儿孙,我就这么一两个,怎么也不能马虎了。还有那哥儿我也想见见,你那天也随我过去一趟看看。”朱氏吓一跳,不由就摸了摸自个的脸,然后道:“我,我这样哪配去那等地方……”
莫老太太挥挥手,就将那庚帖递给朱氏:“你也别总将自己瞧得太低,你是璃璃她娘,怎么也该帮璃璃看看去,再说他谢家也该请咱过去一趟的。”
晚上,朱氏便跟莫六斤说起这事,莫六斤想了一会才缓缓开口:“咱家虽是高攀,但这亲却是他家主动来求的。老太太说的也没错,这门亲未必不好,就是对璃璃来说也是利大于弊。”朱氏给莫六斤递上一盏茶,然后往莫六斤旁边一坐:“老爷也这般想?”
“主要还是要看谢家那位哥儿如何,虽说那谢家那般的门第咱没资格挑剔什么,但还是得防着万一。你那天随老太太过去后,需好好看看那哥儿,千万别是个有什么缺陷的。”朱氏吓一跳,立马会过意来,即道:“老爷是怀疑,谢家那哥儿怕是个不好的,所以才瞧中了咱家璃璃!”
“虽不能就这般想,但总得心里防着些,不然那样的人家为何会瞧上咱这小门小户的商家。就算是个不怎么得宠的庶子,但照谢家那等门第,要娶个真正的大家闺秀也不是什么难的。”莫六斤说到这,再想一会,然后又接着道,“如果真是这样,咱回绝时也好张口;而若不是这么回事的话,那应该就是谢家抱着十足的诚意了,既是好事,咱也没道理不答应的。”朱氏满是忐忑地琢磨了一会,便赞同地点了点头:“还是老爷和老太未想得周到,若是那哥儿有什么不好,甭管怎么说,也是他们理亏了,那这门亲我是不能答应的。我就这么两闺女.谁不心疼我也心疼着。”
莫六斤点了点头,随后又道:“对了,你屋里新添的那个丫鬃。是叫墨染吧。”朱氏一怔,随后着了莫六斤一眼,试探道:“没错,老爷……是看上她了?”“你想到哪去了!”莫六斤即摇头,“那姑娘这次帮了我不小的忙,也亏得璃璃看得准,心思转得快,你明儿赏那姑娘点好东西。璃璃,唉,那孩子若是个哥儿的话,我这辈子也就没啥求的了……”
朱氏这几日一直就在挂着谢家这上门提亲的事,倒不大清楚莫六斤外头买卖上的事儿,加上这一次莫六斤口风守得严,因此朱氏一直到现在还不知自家已进了一大笔银子。故忽的听莫六斤这么一说,一时间不明怎么回事,莫六斤便将这些天来,织染局的那一事拣能说的大致跟朱氏说了一通,倒把朱氏吓了一跳而那一晚,莫璃正兀自琢磨着这门亲的利弊时,忽然瞧着红豆从她衣柜里拿出那件兰色的轻容纱衫儿重新叠好。她怔了一怔,便让红豆将那衫儿拿过来。
“眼下都是七月天了,这衫儿差不多该收起来了呢,姑娘是明儿想穿吗?”
“没有,我就看看……”莫璃一手轻轻抚着那轻容纱的料子,面上跟着就露出几分沉思。明年chūn,朝廷下派的话,要的就是轻容纱,中间一样是经历了一番波折,但她记得很涛楚,最后定的是轻容纱。因为那会她已经嫁给韩四道了,这一宗买卖亦是韩四道帮莫三老爷拿到的。当时他待她还极好,外头有什么事,晚上回来都会与她说道一番,久而久之她便也知晓了许多事如今爹手中有了一笔银子,若是借着明年这轻容纱大热之事提前准备的话,眼下轻容纱的价格还没被炒起来,如果此时就大量购进,然后待价格起来后再抛出去,至少能翻五六倍。只是这若想大赚一笔的话,起码也得提前垫上三五千两,爹那边怕是不会答应。
莫璃轻轻皱起眉头,主要是如今自家店里的货正缺着,这次赚的这笔银子,顾了这边就顾不上那边了。还有卖家那边也是个问题,轻容纱出的好的地方也是在南县,冉家或许能帮得上忙。冉家,莫璃轻轻抚着那纱料,冉家跟谢家是姻亲,她这次若是拒了谢家的提亲,怕是跟冉家那边就难说上话了。而若是应了这门亲的话……想了一会,她便轻轻皱起眉头,应该会利大于弊。可是此一生,她都不想再嫁了,不想枕边再添人了,不想再仰人鼻息过活了,但爹娘那边怎么办?就在朱氏和莫老太太商量着哪天去谢府拜访时,谢家那就将夏末赏荷的请柬送了过来,时间就定在七月初七,除了邀请朱氏和莫老太太外,莫璃和莫雪也没有落下。
而就在朱氏接到请柬的同时,离开了近半个月的谢歆弦也从京缓缓归来,此一行,他是受命上任永州府市舶司提举一职而归。七月初六,谢歆弦的马车从佛光寺那经过时,他即开口让车夫停下。
“公子今晚是要在这佛光寺过夜?”平安跟着下车后,瞧着时巳近下午,便问了一句。谢歆弦抬头看着那巍峨庙宇,剑眉一敛,随即淡淡一笑:“只是上去拜访一下一尘大师,离开之前他曾预言我有大难,如今平安归来,想听听他怎么说。”
第61章谢六
寺内禅院中青翠如盖的古格下,由数块大青石随意垒成的桌椅旁,年逾古稀的一尘大师已经煮好茶,一派悠然地等着远客。午后的阳光远远照在花塔上,反she出来的光将眼前这株苍翠的古格添了几许金碧。此一处,丝毫闻不到寺中的香火味,唯茶香袅袅,微风徐徐。
谢歌弦行至此处后,便站住浅笑着朝一尘大师行了一礼:“莫不是大师知道今日我会过来,所以特意在此等侯?”。“老衲只是每日这个时候习惯在此坐一会罢了,施主请……”一尘大师呵呵一笑,就将一个墨
竹茶杯放到对面,跟着满上一杯热茶,然后就改了称呼,“谢公子今日能过来,老衲实该对公子道一声恭喜。”。谢歌弦坐下后,便开门见山地道:“当日我离开之时,大师曾说我将有一次大劫,今日归来,便上来请教大师,不知此劫可是已渡过了。”一尘大师呵呵一笑:“公子之聪慧,这个答案,想必公子心里已经有数了,又何须再来考老衲。”
谢歌弦略一笑,也不说什么,端起那盏热茶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放乍微微叹了口气。一尘大师捋着白须道:“只是世事难料,天意难侧,谢公子既渡过命中大劫,那日后必是官运亨通,但欠下的qíng,终还是有要还的一日,公子心中怕是也已明了,老衲就不需多说了。”
“天意。”谢歌弦放下茶杯,看着滚热的茶水里腾升而起的氤氲水雾,然后开口,“谢某今日实是为问天意而来,不知大师可愿透露?”一尘大师一边看着旁边被煮得洒洒的水,一边道:“谢公子不似会顺天而行之人,如今亦关心起天意来了?”。
“大师何必顾左右而言他。”一尘大师呵呵一笑,将那炉子盖上后,便抬手把自己跟前那杯茶打翻,然后问了一句:“谢公子请说说,老衲刚刚做了什么?”“打翻茶杯。”
“是,只是打翻了茶杯,然后杯子里的茶水洒了出来。公子再看,水蔓过石桌,流到地上,桌下若是搁着炭火,火将灭:若是gān枯的花糙,花糙便可得滋润:若是玩耍的孩童,孩童则会被湿了衣裳,而被湿了衣裳的孩童回家后,或许会被家中双亲贵骂,接着孩童顶撞,双亲贵打,祖母阻拦,随后引发一场争吵,然后双方皆意气用事,矛盾一步一步升级,最后谁还记得这一杯惹祸的茶水。”一尘大师说完,兀自一笑,“这便是天意,天意之难测在于人的行为xingqíng心志不一。公子是心志坚定之人,亦是命带富贵之人,此一劫过了便是机缘,往后望公子能一直心存善念,如此,老衲这一杯茶水也不算白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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