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宁馨也往车里看去,先就看见一双jīng光四she的眼睛,然后才看见车里的那位老妇人,头发依然黝黑,只是两鬓微微有些斑白。脸上肌肤仍然细腻光洁,不过眼睛周围的纹路已然很明显,看得出是上了年纪,但是保养得不错的人。
“请问这位是……?”贺宁馨点点头,笑着问道。
那位老夫人穿着一袭棕色妆花福字团纹通袖大袄,领子和边上都露出了雪白的风毛,下面是一袭栗色鱼尾丝绒绸面裙,裙边也翻出细细的风毛,显见是一条皮裙。头上挽着椎髻,戴着一支白玉簪,再无别的首饰,十分gān净利落。
听见贺宁馨的问话,那位老夫人端坐着笑了笑,道:“不敢当。”
贺宁馨听见这话,也笑了笑,往后退了几步,对许嬷嬷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留神看简老夫人的神色。
谁知简老夫人听见这个声音,如遭雷击一样,在台阶上定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飞快地从台阶上走下来,对着车里的人叫道:“娘娘——可是你来看我了”眼里居然已经有了泪。
贺宁馨和许嬷嬷都看得目瞪口呆。
车里的人听见简老夫人的声音,也微微探身出来,正好看见简老夫人快步迎过来,忙含笑道:“你别急,小心摔着。”已经看见了简老夫人的面容,那老妇人忡然变色,问道:“你的脸是怎么啦?”
简老夫人拉着车里人的衣襟一角,只qiáng忍着才没有哭出声来,可是哽咽之声时而闻之,脸上更是泪流满面。
那老妇人忙从车里探头出来,又看了看这边。两个跟着简老夫人的丫鬟忙上前去,将那老妇人搀扶了下来。
“你看你,都一把年纪,娶了儿媳妇,快要抱孙子的人了,还见了娘就这样,也不怕人笑话”那卢太夫人虽然嗔怪着简老夫人,可是谁都听得出来,那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怜爱之心。
看着这一幕,贺宁馨的心不断往下沉。难道真的是她猜错了?——这一次的打击,无论对裴舒凡,还是贺宁馨,都是前所未有过的。
贺宁馨半是探询,半是责怪地看了许嬷嬷一眼,许嬷嬷却微微对她摇了摇头,然后对着门前空地上抱头互相安慰的母女俩笑着道:“今日我们老夫人同太夫人久别重逢,也是一桩喜事。大家就别在这里站着,先进去吧。”
贺宁馨回过神来,笑着上前端端正正地对卢太夫人行了大礼,道:“见过外祖母。”
那卢太夫人笑着推了推简老夫人,道:“好了,好了。孩子们都在这里看着呢,你也拿些样子出来才好。”
简老夫人忙拭了泪,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一听见娘的声音,女儿就什么都顾不得了。”又回头对贺宁馨点了点头,道:“真是多谢媳妇了。我一直想接你外祖母过来住住,没想到你居然全了我的心愿。”再看向卢太夫人,满脸含笑道:“娘,我可是有个好儿媳妇呢”
卢太夫人赞赏地点头道:“我看着比你qiáng,瞧这通身的气派,不是大家子里出来的,没有这样沉稳的气度。”
贺宁馨脸色不变,笑道:“外祖母谬赞了。我们这就进去吧?”
简老夫人握着卢太夫人的手不放,对贺宁馨道:“媳妇啊,我和你外祖母多年未见,此次重逢,实在是难得。我还要向媳妇求个人qíng,让你外祖母住到我的院子里去吧,就不用另外安排客房了。”
贺宁馨忙道:“娘说哪里话?外祖母来了,当然是同娘一起住才亲香。”又退后几步,对简老夫人和卢太夫人道:“两位先行,媳妇还要去安排晚上的晚饭。今儿贵客临门,一定要整几桌像样的酒菜才是。”
卢太夫人忙道:“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随便吃点子就行了。我和你母亲也有十几年未见了,如今能再住到一个屋子里,实在是三生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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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亲朋故旧上(四月求粉!)
贺宁馨听了卢太夫人的话,不知哪里有些别扭,心里一动,往旁边挪了一挪,又上下打量了卢太夫人一眼,转头对着简老夫人笑道:“外祖母和娘就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若是换了衣衫,穿成一样站在人前,人还当是姐妹,不是母女呢”说着,贺宁馨掩袖看向卢太夫人,眉眼弯弯,笑着道:“外祖母可不能藏私——等您和娘亲香过了,我们可要好好向外祖母讨教一番,如何驻颜有术呢”
卢太夫人微笑着的脸上神qíng微变,声音却还是平稳谦和,道:“好说,好说。我也就是第一次上京,怕折了你们镇国公府的脸面,才着意打扮了一番。若是换下这身华服,我不过就是个糟老婆子罢了”
贺宁馨在心里迅速合计了一下卢太夫人的年岁,跟着笑道:“外祖母过谦了。外祖母如今也六十有五了吧?——看上去不过像五十多岁的样子,同娘一样,都是看上去比实际年岁要年轻许多呢”其实是六十四岁,虚岁六十五,也不算大错。
听了这话,卢太夫人有些不虞,咳嗽一声,转头看着身边的简老夫人讪笑道:“这京城的大家闺秀就是不一样,真是什么话都敢说。这大庭广众之下,就大咧咧地说人的年岁……老了,老了,别提这些了,我们进去吧。在外面坐了快一个月的车,骨头架子都快散开了。”
听见卢太夫人居然忌讳别人提她的年岁,贺宁馨掩饰不住脸色的讶异之色。——又不是未出阁的大姑娘?有什么好遮掩的?
简老夫人瞥见贺宁馨的脸色,心里一跳,忙伸手扶了卢太夫人,对贺宁馨道:“媳妇,你去大厨房吩咐一声,你外祖母最爱吃新鲜的海物,你去预备一下,晚上做海鲜全宴吧。”
贺宁馨有些为难,脸上露出愁容。
一旁的扶风和扶柳机灵地上前先给卢太夫人和简老夫人母女俩行了礼,才笑着道:“老夫人一向最疼惜我们夫人的,如今怎么故意为难起来了?——老夫人也知道,如今才是二月天,市面上哪有新鲜的海物卖呢?要有,也是隔年的gān货。若是卢太夫人不嫌弃,海产gān货我们这里还是有一大柜子的。”
简老夫人脸上有些讪讪地,正要收回前话,卢太夫人已经似笑非笑地看了扶风和扶柳一眼,又对贺宁馨道:“外孙媳妇真是有两个机灵的丫鬟。”又对简老夫人夫人叹息道:“你也真是。我如今不过是个孤身一人的糟老婆子,有得吃就不错了,你还掂着娘旧时的口味。——也不怕给别人添麻烦”
卢太夫人这种话都说出口了,简老夫人当然心领神会,也不收回前话,看向贺宁馨,笑眯眯地道:“媳妇啊,娘知道,你母亲家有个京城最大的海产铺子。如今虽说只是二月天,要真的寻新鲜的海物,除了你母亲家的铺子,就没别的地儿。——恐怕连宫里都没有你们贺家吃得好呢”
这话实在诛心,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贺宁馨当然不能让人有一丝一毫地机会,去诋毁自己的娘家贺家。
贺宁馨便正色道:“娘这话错了。咱们大齐朝的帝王从来都是胸怀天下,从不与民争利,也不与民为敌。帝王的衣食住行,都是从太祖皇帝那时候就定下来的规矩,从未有过同升斗小民比拼衣食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举动。——娘这样说,贺家是无所谓,可是却看低了皇室,给我们镇国公府招祸。若是娘再这样口无遮拦,媳妇就算拼着不孝,也不能让娘一个人,坏了我们全府人的xing命”
简老夫人立时就白了脸,有些下不来台,看着贺宁馨,气得有些说不出话来。——这个贺宁馨老是这样,一丁点小事都能拔高到了不得的位置,自己却偏偏不知怎么回击她真是天生的克星对头当年娘教过她的那些招儿,没有一个对她管用的……
旁边的卢太夫人见自己的女儿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在心底里暗暗警醒,打着哈哈笑道:“哟,这可是给我老婆子一个下马威来着?——我们娘儿俩胆子小,可经不起吓得。我老婆子就算是乡野粗人,也晓得大齐朝是以孝治天下。外孙媳妇你呀,我老婆子真心劝你一句,这样咄咄bī人可要不得……”摇了摇头,又看着简老夫人,怜惜道:“我女儿生来就是大家闺秀,从不会这样牙尖嘴利地给人没脸。”说罢,继续摇头叹气,很是为自己女儿不值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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