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宁馨在心里冷笑,已经须臾间拿了主意,对卢珍娴问道:“表妹,你还记不记得,你伯祖父和伯祖母埋得的地方?”
卢珍娴肯定地点点头,道:“我爹跟我和我娘详细说过那地儿的名字,还有大致的方位。——我爹一直跟我说,若是有一天,我们卢家能有机会重见天日,一定要记得去把伯祖父和伯祖母的坟茔迁回来,葬到祖坟里去。”说完这些,卢珍娴又有些哽咽,道:“大表哥上京之前,只是把卢家别的人的坟茔整修了一下,自己的外祖父、外祖母,却孤孤单单在外面十几年,无人祭祀……”
“那你以前怎么不跟你大表哥说?——不说别的,就只说说伯祖父、伯祖母的事qíng不就行了?”贺宁馨又问道。
卢珍娴叹了口气,苦笑着道:“大嫂,我以前也不是很确定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觉得事有蹊跷,而且自己还有一些地方想不开。直到今日听说我的‘伯祖母’居然来了,还同我的‘姑母’母女qíng深,我才彻底弄明白这件事。”
跟贺宁馨刚才想得差不多:说实话,若是真的有真相大白的一天,这位“卢太夫人”一定是居功至伟。
“如果老夫人也有问题,那……?”贺宁馨试探地又问了一句。本来她还在两种可能中摇摆,如今看来,大概只有一种可能。而这种可能,却只意味着一个结果,就是那位真正的简老夫人,自己的婆母,估计已经是凶多吉少。
卢珍娴脸色微沉,只是摇了摇头,道:“我不晓得。”想了想,又有些迟疑地道:“可惜卢嬷嬷疯了……”
“卢嬷嬷?——就是后花园东南角的那位疯嬷嬷?”贺宁馨皱起眉头问道。她倒把这位老人家给忘了,可是一个疯了的人,她的话又有谁能信呢?就算自己想法子治好了她,作为一个下人,出来指证自己府里的老封君,到了公堂之上,不死也得脱层皮。还是暂时先不要把她牵扯进来了,若是这位卢嬷嬷有个三长两短,简飞扬一定会很伤心。
想到此,贺宁馨叹了口气,道:“好吧,你别再想了。把这件事jiāo给我和你大表哥,一定会还你们卢家一个公道。”
卢珍娴听了贺宁馨的承诺,从杌子上站起来,对着贺宁馨盈盈下拜,qiáng忍着泪意,道:“大嫂若是能帮我们卢家报得此仇,我卢珍娴今生来世,做牛做马,都要报答大嫂的大恩大德”
贺宁馨忙扶起她,轻声嗔道:“这件事八字还没一撇,你要沉得住气才是。——若是打糙惊蛇,就功亏一篑了,岂不可惜?”
卢珍娴点点头,顺着贺宁馨的搀扶站起来,也低声道:“大嫂放心。这么多年我都等了,如今快要真相大白的时候,我怎么会反而沉不住气,坏了大嫂的大事?”
贺宁馨挽着她的手依旧坐下,又想起一事,问道:“若是此事作准,你二表哥和表妹,真不知如何自处。”
卢珍娴脸上白了一白,低下了头,没有再说话。
贺宁馨笑了一下,又有些不好意思,总觉得自己的想法和做法,实在不够厚道,低了头,难得的讪了一会儿。
卢珍娴在心里翻来倒去的思量一番,抬起头却看见贺宁馨这副样子,心里又放心几分,轻声安慰贺宁馨道:“大嫂也是难做。一般做媳妇的,都是讨好婆母都来不及呢。——我让大嫂为难了。”
此事其实极为难办,若是不能一击即中,便会引火烧身,卢珍娴也许牵连不大,贺宁馨却会赔个jīng光。
贺宁馨却摇摇头,将刚才的心思抛了开去,最后一次问道:“你可知道,你伯祖母,原本是哪里人?”她就不信,继续顺藤摸瓜,还能再一次被人鱼目混珠、李代桃僵了去。
卢珍娴想了想,道:“好象是江南人。我只是隐约记得娘提过一次,说伯祖母是江南辉城府杨家的嫡长女。”又有些歉意地道:“我不晓得伯祖母的闺名是什么。”
“你伯祖母能嫁到当时的卢家做宗妇,那江南辉城府的杨家,应该也是不小的人家吧?”贺宁馨若有所思地道,也知道那时候卢珍娴年岁小,就算是家里人也不会将卢家主母的闺名时时挂在嘴边。她不知道卢太夫人的闺名,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卢珍娴肯定地点点头,道:“那是一定的。我记得小时候听家里人提过,说是伯祖母的嫁妆,当年装了满满十船,请了官兵押解,才到了我们范阳卢家庄上。”卢家也是豪富之家,杨家能拿出让卢家人都侧目的嫁妆,自然不是一般的人家。
既然杨家家大业大,就好寻了。——总不会那人如此丧心病狂,思绪周到,连杨家这样一个不怎么显名声的人家,也不放过吧?
当年屠了卢家庄,至少还能用庞太后懿旨在先,为他们遮掩。如果屠了杨家,就再也说不过去了,当地的官府一定不会放过这件案子。而且贺宁馨也知道,辉城府在江南,有极其特殊的地位。如今的安郡王府和辉国公宋家,以前并不是在京城,而是在辉城府。那里一向被安郡王府和辉国公府经营得水泄不通。
现在安郡王府和辉国公府虽然从辉城府搬到了京城,可是辉国公宋家早在第一代辉国公宋远怀的时候,就分了家。第一代辉国公夫人南宫雪衣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姓宋,承袭了辉国公府。一个儿子跟着辉国公夫人南宫雪衣姓了南宫,承袭了宋家和南宫家在江湖上的势力,如今执江南白道之牛耳,其实是黑白两道通吃。
就算是黑道上的人,若是想在江南辉城府做下这么大的案子,想逃过南宫家的耳目是不可能的。
自己的堂妹贺宁羽和她夫君聂维,如今便正是在江南辉城府南宫家的赌场里面谋前程。
想到这里,贺宁馨已经心生一计,对卢珍娴再次叮嘱道:“你要记得,什么都不要做,不要说。顺着她们,我自然有法子护住你。——如果你要自行其是,这辈子也别想报你们卢家的大仇了。”
卢珍娴忙点点头,道:“我晓得分寸。大嫂放心,我今儿晚上,就要‘高高兴兴’地去会一会我久未谋面的‘伯祖母’呢”
贺宁馨知道卢珍娴一向沉稳,又寄人篱下多年,她说得到,应该是做得到的,便不再担心,同她低语几句,就亲自送了她出去,各自准备晚上的家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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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峰回路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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暄荣堂里,简老夫人携着卢太夫人的手,满脸笑意地回到了自己的内室,又命丫鬟婆子都出去候着,要跟卢太夫人单独叙话。
暄荣堂里的下人都晓得老夫人同自己的娘亲暮年重逢,很是有一番话要谈,便都过来对卢太夫人行了大礼,才鱼贯而出。
屋里便只剩下简老夫人同卢太夫人两个人。
“娘”简老夫人看着自己多年未见的娘亲,心里满是喜气洋洋。
卢太夫人见人都出去了,才看向自己的女儿,脸色很不好看,低声斥道:““给我跪下”
“娘?”简老夫人吃了一惊,却不敢违拗,如条件反she一番,扑通一声给卢太夫人跪下了。
卢太夫人端着手站在内室中间的地上,慢慢转着头,四处看着简老夫人住的房间。
地上铺着厚厚的西域地衣,厚重的藏蓝色,夹杂着天苍苍地茫茫的糙原放牧图,一看就不同凡响,是外面拿着银子都买不到的。
屋里的家私一色都是紫檀木,做工大气中透着jīng细,件件都是jīng雕细刻的珍品,却那样漫不经心地四处放着,似乎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东西。——也对,家私不就是给人用的?如镇国公府这样从大齐朝开国以来就世袭罔替的真正世家,哪里是外面的人家可以比的?就算被抄家流放,一旦起复,那往日的钟鸣鼎食便又立刻回返。
卢太夫人的眼睛又看向了简老夫人那张销金千工拔步架子chuáng里面,一个巨大的梳妆台。梳妆台上摆着两个螺钿嵌珐琅的妆盒。一个阖着盖子,一个开着盖子。
架子chuáng里面有些暗,开着盖子的那个梳妆盒里,有莹莹的珠光从里面四溢出来,显见里面有一些不凡的珠宝首饰。
卢太夫人的眼光又溜到墙脚的一排多宝格上,看见里面按着高低错落的格子间,摆放着一些琴剑瓶胆,看上去都不露声色,其实件件都非凡品。
简老夫人低着头跪在厚厚的地衣上,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卢太夫人说话,便偷偷抬头看了卢太夫人一眼。
卢太夫人正好将视线收了回来,看向了简老夫人。看见简老夫人头上的慵妆髻,和她耳畔的红宝明月珰,还有鬓边cha着的赤金累丝镶红蓝宝瓜头白玉簪,眉头已经紧紧蹙了起来。又看着她上身穿着湖蓝色一枝chūn窄袖掐腰小袄,和底下系着湖水绿缂丝芙蓉柳叶裙,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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