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姨娘有些失望地放开手,喃喃地道:“是兰儿错了。兰儿不是要跟夫人争,只是侯爷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兰儿不放心。外面天黑了,又冷……”
楚华谨收了笑容,看了兰姨娘一眼,转身出了屋子,融入浓浓的夜色里。
兰姨娘站在自己门前,手搭在门旁的柱子上,紧咬下唇,脸色逐渐沉重起来。
“红梅,你去收拾一包前几天发下来的金錁子,给我娘家送去。就跟他们说,我不舒服,让我娘进来瞧瞧我。”兰姨娘转身对自己的大丫鬟红梅吩咐道。
红梅应了,去里屋收拾了一包金錁子,叫开了二门,到宁远侯府下人住的院子里去了。
宁远侯府的这个夜晚,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京城裴家大宅里,却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夏夫人带着三个庶女刚到门口,府里的大管事就急匆匆地出来,对夏夫人行礼道:“启禀夫人,大少爷和老爷都来了,在府里等着夫人呢。”
夏夫人一听,十分惊喜,忙问道:“可是书仁和老爷一起上京来了?越州出了什么事?”裴家的大少爷裴书仁本是越州的知州,此时又不是上京述职的时候,怎么能擅自离开属地?
大管事退过一旁,让婆子扶了夏夫人下车,一边在旁边笑着道:“老爷说了,让夫人别担心。大少爷是奉了圣旨上京的。大少奶奶和几个孙少爷,都还在越州,暂时没有过来。”
夏夫人心里这才一喜,回身对车里的三个庶女道:“你们先回去换身衣裳,然后到上房的花厅来吃饭吧。你们也有一段日子没有见过你们大哥了。”
裴家的三个小姐齐声应是,让夏夫人先进去了。
夏夫人回到自己屋里,看见老爷裴立省穿了棕色五彩团花镶大毛的长衫,坐在屋里的椅子上,正跟旁边一个穿着淡青色紫羔皮长袍的年青人说话。
“娘回来了!”看见夏夫人进来,那年青人赶紧起身行礼问好。
这年青人正是夏夫人的嫡长子裴书仁,隆庆朝最后一个状元郎,如今才三十二岁,正是年富力qiáng的时候。
夏夫人也有一阵子没有见过大儿子了,见他长身玉立,神采奕奕,也十分欣喜,拉着他的手打量了打量,笑道:“有jīng神多了。可见只要离了那群妖jīng,我儿必能长命百岁。”
裴书仁脸上微赧,不知该如何接口,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坐在一旁的爹爹。
裴立省坐在灯影下,微huáng的灯光映在他脸上,五官深邃,脸上两边的面皮略微有些下垂。可是头发乌黑,面色红润,实看不出是五十多的人。
“你娘说得有道理。书仁啊,以前爹从来不管你的房里事,觉得你也是做了官的人,慢慢来,自然应付得过去。可是现在等不及让你自己慢慢体会了,如今圣上召你入京,打算让你做翰林院侍读,参赞军机,这是个机会,也是个考验。你要是连家里的几个女人都搞不定,我劝你明日面圣的时候,还是直接跟圣上辞了差事,回去继续做你的知州去。好歹做一方父母官,心慈点,脑子笨一些,也没有关系。”
裴立省对儿子一向要求很高,特别是对这个年纪轻轻就中了状元的大儿子。只是没想到他成亲之后,居然如此惧内,以至在妻子面前,连大声说话都不敢,裴立省对他十分失望。
裴书仁本来白皙的面皮立即变得红黑起来。他想了想,对坐在上首的爹和娘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头,道:“爹教训得是。儿子这么多年,体谅沈氏持家不易,对她多有忍让,以至让她骄横跋扈起来,是儿子的错。儿子以后必当重振夫纲,不让爹娘两位老人家cao心。”
夏夫人起身把裴书仁拉了起来,道:“你能体谅自己的妻子,当然是好事。只是凡事都要有个度。你的妻子是个好人,只是有些太看重自己的名声,反而有些本末倒置了。对女人来说,丈夫、孩子,才是最重要的。若是为了个虚无缥缈的‘贤惠’名声,连丈夫的身子都不顾了,这就是顾小节而失大节。这种时候,你这个做丈夫的,就应该拿出丈夫的款来训她,而不是一味地纵容她。”
裴书仁满面通红,对夏夫人道:“儿子这么大了,还让娘为儿子的房里事cao心,儿子真是愧不能言。”说完,又要给爹娘跪下。
夏夫人忙拦住他道:“你是我的儿子,我给你cao心,是天经地义的。若是像舒凡那样,我就是想cao心,以后也不一定能帮得上……”说着这话,夏夫人想到自己的女儿,泪如雨下。
裴立省忙起身把夏夫人迎了过去,扶到对面的罗汉chuáng上坐下,又给她拿了帕子拭泪。
裴书仁也赶紧去砌了一杯茶过来,双手奉上,道:“娘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再跟儿子说说大妹的事qíng。——自从大妹出嫁之后,儿子就很少再见到大妹了。”很是叹息的样子。他们兄妹四人年岁相差的不大。裴舒凡虽是女子,却同三个哥哥一起跟着师傅进学,朝夕相处,感qíng极为深厚。
裴立省也极为着急。裴舒凡是他最疼爱的大女儿,比三个嫡子还要让他上心。又因为他当年的一念之差,跟宁远侯府结了亲,才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只叹息世上没有后悔药卖。
“舒凡到底怎么样了?”裴立省急切地问道。
夏夫人拭了泪,对裴立省和裴书仁道:“快了,就在熬日子了。”
裴立省一听这话,立刻老泪纵横起来,“是我害了她……”
裴书仁也十分伤心,从袖袋里拿了帕子出来拭泪道:“等明日面了圣,我就去宁远侯府见大妹妹去。”
裴立省也想去,便看着夏夫人道:“你明日还去不去?”知道夏夫人是刚从宁远侯府回来的。
夏夫人点头道:“自然要走一趟的。今日舒凡事qíng多,她又jīng神不济,说话说多一会儿就要睡过去了。我只有每天去看她一次。希望亲家不要嫌烦。”
裴书仁听了,冷哼一声道:“我们好好的一个大小姐嫁到他们宁远侯府,不到三十岁,就落到油尽灯枯的下场。他们还敢嫌烦?!——我这个做大舅子的,是要好好跟这个妹夫谈一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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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家人中
更新时间2011-12-128:00:34字数:2533
夏夫人的xing子也十分刚烈。裴舒凡嫁到宁远侯府这么多年,一向对娘家是报喜不报忧。他们也一直以为,以裴舒凡的能力,和他们裴家的地位,宁远侯府必然不敢轻视了裴舒凡去。谁知竟然也能让一个可以参赞朝政、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生生得被熬死。
“你这个做大哥的,这么多年来,只知道跟自己媳妇过小日子,也不关心关心自己的嫡亲妹妹。现在说这话,也不嫌太晚了些?”裴立省冷哼一声道。
夏夫人知道这话却是yù加之罪,何患无词了。
裴舒凡出嫁的时候,裴书仁还在闭门苦读。后来一试就中了状元,便听了老爹裴立省的话,马上离开京城,到越州做知州去了。这一做,就是十年。越州同京城相隔千里,他就是想关心妹妹,也是鞭长莫及啊。
“好了,好了。我们先去吃晚饭吧。吃完晚饭,早点歇息。明日我们等你面圣回来,再去宁远侯府。”夏夫人打圆场。
三人计议已定,便去了花厅吃晚饭。
裴家的三个庶女都已经等在那里,纷纷起身给裴老爷和裴大少爷行礼问好。
一家人和和气气地吃完饭,各自回去歇息。
第二天卯时初的时候,裴书仁携了圣旨进宫面圣去了。
辰时中,裴书仁面圣回家,裴家的一大家子人又分坐了四辆大车,浩浩dàngdàng地往宁远侯府去了。
而此时宁远侯府里,正为了宁远侯夫人裴舒凡提出的,要把所有抬了姨娘的家生子丫鬟的家里人,都脱了籍放出去之事,闹得不可开jiāo。
兰姨娘的父亲兰大管事,和母亲徐婆子,带着好些个别的家生子,一大早就跪到太夫人的院子里哭诉。表示他们世世代代都是楚家的家生子,死也不肯离开宁远侯府。还表示若是夫人容不下他们,他们宁愿让自己做了姨娘的女儿重新做回丫鬟,也不能和宁远侯府脱离关系。
其忠义赤诚之心,让太夫人院子里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十分感人。
太夫人第一个就迟疑起来,想改主意。
宁远侯楚华谨也有些惊讶。只是他到底是男人,看人见事,还是比太夫人更犀利些,便进来跟裴舒凡商议,如何劝服这些人。又道齐姨娘倒是同意把定南侯府这些陪房的身契都jiāo给宁远侯府,算是宁远侯府的人,不再是她齐萱的陪嫁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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