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谁做继后都无所谓。贺宁馨想来想去,都觉得同自家无关,便将此事放下,一心为裴家的大少爷裴书仁,她前世的大哥高兴。
首辅赵之庆罢官之后,裴书仁便顺理成章地成了首辅。裴家满门的荣耀,在朝堂里的那些官儿看来,甚至超过了皇后的外家宁远侯府。
贺宁馨既高兴,又感伤,也跟着众人去裴家道喜。
裴家宾客盈门,各路人等络绎不绝。
夏夫人在欣喜中,又有几分感伤。她的儿子算是有大出息了。可是裴家这样喜庆的日子里,裴家的女儿,却一个都没有到场。
大女儿裴舒凡不用说,几年前就没了。
二女儿裴舒兰受了池鱼之殃,已经跟着自己的夫婿回了祖籍,做了一名农妇。不过宏宣帝并没有说不许赵家子弟永远不许出仕,所以过几年,等这事凉了下来,赵振邦还是有可能重新起复的。
三女儿裴舒芳带着罗家的商船去了外洋,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而四女儿裴舒芬,不说也罢,就当没这个女儿。
夏夫人对裴舒芬已经深恶痛绝,只是碍着裴立省的面子,从不在人前说她的不是。
裴立省拿定了主意要将裴舒芬除族,只是时机未到,不便张扬而已。
贺宁馨亲自道贺,夏夫人便拉着她不放,问长问短。两人谈得十分投机,是日尽欢而散。
宫里的皇贵妃,最近也十分感慨。她记得上一世,首辅赵之庆也是因为这事倒台,也是被那位吏部给事中揭发。不同的是,上一世,皇后并没有早早薨逝,所以赵之庆倒台的原因不是因为立继后,而是因为欧阳询么争首辅之位。
还有这一世,欧阳询似乎并没有出手,而是另外有人因为不想首辅赵之庆支持定南侯府,才布下了这个大手笔。
另外上一世里,赵之庆带着家小全身而退,回祖籍做了富家翁。举报他的给事中,后来也跟着欧阳询飞huáng腾达。
而这一世,赵之庆锒铛入狱,不知还有没有活着出来的机会。那位举报他的给事中,更是已经魂飞天外,送了命了。
这种种的yīn差阳错,已经让皇贵妃有些心力jiāo瘁,觉得有些自顾不暇了。
……
裴家的大少爷裴书仁做了首辅,裴家的高兴自然不用说。宁远侯府里,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欢喜的自然是宁远侯夫人裴舒芬,愁得便是齐姨娘。还有楚华谨和太夫人,都有些讪讪的。他们没有想到,本来以为板上钉钉的事,居然以一个首辅的倒台为结局,化为泡影。
这一次,裴舒芬真正信了柳梦寒的能力。既然柳梦寒说到做到,裴舒芬也开始帮柳梦寒筹谋起来。
楚华谨这几日对裴舒芬分外殷勤。一则是补偿前些天抬举齐姨娘,给裴舒芬这个正室造成的难堪。二则便是因为裴舒芬的娘家大哥做了首辅,裴舒芬的地位当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虽然单先生对此不以为然,不认为裴家还对裴舒芬有什么qíng分可言,可是楚华谨总觉得裴家不会做得那么绝。
所以裴家大宴宾客的那一天,楚华谨也以女婿的身份上门道贺。只是裴舒芬那天说身上不慡快,起不来chuáng,便没有跟去。
裴家人对宁远侯楚华谨还是以礼相待,面子qíng儿都做足了。
楚华谨回到宁远侯府,得意地跟单先生道:“这一次,先生可看走眼了。”
单先生笑了笑,取了只犀角杯出来,给楚华谨满斟了一杯梅子酒,捧着送到楚华谨面前,道:“侯爷大才,小人望尘莫及。——请满饮此杯。”
楚华谨笑着接过犀角杯,一饮而尽,又问单先生:“上次那种糖渍的梅子还有没有?——甜中带酸,还有丝药味,很合我的胃口。”
单先生瞟了楚华谨一眼,给自己的小厮吩咐道:“将上次淹的梅子拿几颗过来。”
那小厮会意地点头应是,出去了一会儿,便捧了一个小小的水晶玻璃碗进来,送到楚华谨和单先生面前。
单先生从碗里拣了颗小小的梅子,放入自己嘴里,细嚼慢咽起来。
楚华谨也拿了一颗出来,单先生却抓住他的手,从他手里将那颗梅子取了出来,放回碗里面,又另外挑了颗个大饱满的,送到楚华谨嘴边。
楚华谨鬼使神差地张嘴含了,慢慢咀嚼起来,只觉得五味俱全。
等楚华谨失魂落魄地从单先生的院子里出去,单先生赶紧回到自己屋里,拿了水盆里的水拼命洗手。
他的小厮悄悄走进来,问单先生:“……可是都吃了?”
单先生点点头,道:“已经吃了两粒了,还有一粒,我就完事了。”又问那小厮:“我这个月的解药呢?”
小厮笑嘻嘻地取了个小小的药瓶jiāo到单先生手里,道:“主子说了,单先生做得好,还需要单先生多留一年。”
单先生皱了皱眉,问小厮:“我有什么好处?”
小厮收了笑容,淡淡地道:“单先生不想多留也行,我去回了主子,若是主子不高兴,我也没法子。”对单先生软硬兼施。
单先生瞪了那小厮半天,见她毫不畏惧,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自己,忍不住伸手出去,摸了摸她的脸,惋惜地道:“……可惜了,这样漂亮的一张脸,怎么会是女人?”
那小厮发现自己居然被自己监视的人轻薄了一把,气得一拳头打过去,将单先生打翻在地,还不解恨,又跨坐在他身上,将他狠揍了一通。
只是为了防备被别人瞧出端倪,那小厮只拣了单先生身上打,并未打脸。
单先生知道自己一时半回走不了了,只好又暂且留下,听命行事。
首辅赵之庆倒台之后,宫里头消停了一阵子。外面也无人再敢提立继后之事。
转眼又到了年底,快到除夕了。宫里头没有皇后,年节祭祀就成了问题。
进了腊月的头一天,宏宣帝亲自宣了皇贵妃过来,带着她一起去了宫城北面的祭坛,给祖宗烧腊月里的第一柱香。
一应扫坛、cha香、点火和拜祭,都是宏宣帝亲力亲为,不假他人之手。
皇贵妃沉默地站在后头,看着宏宣帝的一举一动。
烧完了香,宏宣帝起身走到外头去了。
皇贵妃低着头,跟在他后面走出去。
“仪贞,皇后薨了。臣下都在议论继后人选,朕想来想去,还是立你为后算了。一来,你本来就是朕的……结发妻子。二来,你为朕做了这么多,朕从来没有为你做过什么,这一次,就算是朕补偿你吧。”宏宣帝背着手站在高高的祭坛上,看向了远处广袤的天边。
反正是要立后,立没有娘家的皇贵妃,肯定比迎娶一个新的继后要qiáng。
皇贵妃想起之前倒台的首辅赵之庆,和匆匆出嫁的定南侯府二房的嫡女,先前最热门的继后人选,心里有几丝异样,低着头,一言不发。
宏宣帝回头看了皇贵妃一眼,见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便温言问道:“你意下如何?”
皇贵妃抬起头,发髻上一支沉香木嵌蓝宝花鸟点翠步摇也跟着摇晃起来。一前一后,晃得宏宣帝有些眼花。
“陛下,若是臣妾不愿意呢?”皇贵妃肃然问道。
宏宣帝面色未变,仔细打量了皇贵妃一眼,似乎在盘算她说得话里面,有几分真,几分假。
皇贵妃看见宏宣帝狐疑的目光,心里更是黯然。
“别赌气了。朕知道对不住你。你也给朕一个补偿你的机会吧。”宏宣帝转身看着远方,背对着皇贵妃道。
皇贵妃轻叹一声,端端正正地跪在了宏宣帝身后,声如清泉,不带半点尘埃:“陛下,臣妾恳请陛下,从此将后位虚悬,诏告天下,终身不再立后”
什么?宏宣帝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霍然转身,看向跪在地上的皇贵妃,“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皇贵妃抬头,一点也不畏惧地看进宏宣帝深沉如海的黑眸里:“陛下,皇后是陛下的患难之妻,可以说没有皇后,就没有陛下和臣妾如今的位置。皇后又为皇上育有三位皇子,一位公主,有功于社稷,有功于范氏皇族。这样的妻子,值得陛下终身不再立后,以安众臣百姓之心,也安宫里宫外,各方人士之心。——特别是大皇子。大皇子文韬武略,无一不jīng,又孝顺仁善,乃是太子的不二人选。若是再立后,陛下将置大皇子于何地?置祖宗江山社稷于何地?”
一个是患难之妻,一个是结发之妻。
宏宣帝心里翻腾不已。他这一辈子,命途坎坷,多疑的xing子已经深入骨髓。
这番话,皇贵妃没有两辈子的腥风血雨,是绝对说不出来的。可是如今,她觉得心里从来没有这样通透明白过。这样的豁达和仁心睿智,虽然来之不易,可是到底还是来了。皇贵妃的每一个字,都是发自内心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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