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飞扬从来就不将这种人放在眼里,见状也只是轻哼一声,拿身子挡住了贺宁馨。
贺宁馨轻叹一声,将一块丝帕围在脸上,从简飞扬背后走了出来。
“杨兰,你恶贯满盈,也到了要伏法的时候了。你别以为你的靠山会来救你。
实话跟你说,他十几年前,就死得不能再死了。这天底下人人皆知,老宁远侯楚伯赞,于宏宣二年的除夕之夜,从皇宫宴罢归来,急病而死,死在宁远侯府内院。”贺宁馨一字一句地道。
杨兰从地上爬起来,激烈地摇着头,表示不信贺宁馨的话。
简飞扬也从后面走上前来,站在贺宁馨身边,不屑地对杨兰道:“她说得话,句句属实。你以为,老宁远侯若还活着,他能让我爬上来吗?——难道你忘了,你们是如何盘算,要拿下我镇国公府的?”
说完这话,简飞扬又转头看着卢盈道:“卢盈,敢教你知晓,我简飞扬不仅有儿子,而且快要有第二个孩子了。无论是男是女,都是我简家血脉的延续。——你想鱼目混珠,浑水摸鱼,可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可知为人莫做亏心事,举头三尺有神明!”想起自己的娘亲,真正的简老夫人卢宜昭吃得苦,受得罪,简飞扬的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流。
杨兰从贺宁馨嘴里说出“老宁远侯”四个字的时候,就瘫坐在地上,面带惶恐地看着贺宁馨,似乎在奇怪,她怎么会知道她等待得是谁?!
而简飞扬的话,更是不啻一计重锤,重重地敲在她头上,将她打得眼冒金星。
“不信!我不信!他不会死,他不会死的!”杨兰心里咆哮着,喉咙里嘶吼着,冲到栅栏前,两手抓着栅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摇晃。
“gān什么呢!gān什么呢!——你给我回去坐好!小心吃鞭子啊!”缇骑看守她们的女番子吆喝起来。
卢盈吓得瑟缩了一下,躲到一旁去了。
杨兰却怒视着那女番子,啐了她一口。
女番子大怒,仲手挥起鞭子,将杨兰抽翻在地。
简飞怡吓了一跳,赶紧退后几步,躲到边上去了。
贺宁馨冷冷地看着在地上翻滚的杨兰,道:“卢家庄上上下下几百条人命,在你身边看着你呢。——你这种人,就应该一头撞死算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该庆幸老宁远侯是死了,若是他没死,如今最想要你死的人,就是他!”
杨兰被贺宁馨的话,气得眼睛里面都充了血,目呲yù裂地看着贺宁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简飞扬便看了看简飞怡,问她:“你还有没有话要说?”
简飞怡摇摇头。——卢盈都神智不清了,她还能说什么?她今日执意要来,也不过是要全自己的一个心愿罢了。
“那咱们回去吧。”简飞扬伸手扶住了贺宁馨的胳膊。
贺宁馨点点头,对瞪着她的杨兰最后道:“你看什么看?再看我也是这么说。若是不信,等你死了,你可以亲口去问问老宁远侯,看看我说得是不是真的。”
简飞扬想起自己的娘亲和母族的血海深仇,忍不住刻薄地道:“老宁远侯死后下了十八层地狱,你不知要下到第几层?!”
言毕,简飞怡在最前头,简飞扬扶着贺宁馨走在后面,一起出了诏狱。
安郡王从旁边的小门转出来,对看守杨兰和卢盈的女番子道:“给她们一碗送行饭,明日就问斩吧。”
杨兰一听便晕了过去,连有些疯疯癫癫的卢盈似乎也清醒过来,扑倒在地上大声哭叫起来:“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我还年轻……”
安郡王嗤笑一声,背着双手看着这两个女人,道:“你不想死,别人就该死了?——你还年轻,别人就是七老八十?你既然下得了狠手,就不要怕报应!”
缇骑的女番子默默地站在一旁,等着安郡王转身离去,才对着牢舍里的杨兰和卢盈啐了一口,自去吩咐给这两人准备最后的晚饭。
到了晚上,杨兰醒了过来,看着自己面前一托盘丰盛异常的饭菜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这一生,就这样完了?!
怎么可能?!
她比别人多活了一辈子,她为什么不能和别人一样,在这里呼风唤雨,活得风声水起?!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她聪明,漂亮从不服输,为什么会落得这般下场?为什么不是那些没有见识的后宅女子得到她这样的下场,反而是自己这样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得到这样的下场?
杨兰在牢舍里想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和卢盈一起,被推上刑场的高台,看着刽子手的大刀高高举起的时候,才真的死了心,相信自己是输了。自己活了两辈子,却还是比不过这些她看不起的古人,她到底错在哪里?
杨兰和卢盈被问斩之后,安郡王曾经问过简飞扬要不要收敛这两个人。
简飞扬板着脸问安郡王:“我是善恶不分的那种人吗?——让我收敛她们,除非她们能让我娘活过来。当年她们若是没有那样心狠手辣,今日也不会有人对她们赶尽杀绝。”
安郡王点点头。他也没有期望简飞扬会去给这两人收尸,就算她们在实际上,跟简飞扬还是有那么一点真正的血缘关系。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按大齐朝的律例若是为自己的爹娘报仇,手刃仇人,连罪也不入的,而且是人人称善的壮举,可以编入《孝子传》,让后人传诵的。
简飞扬没有亲自将杨兰和卢盈杀了,已经是他慈悲为怀了。
虽然说人死如灯灭,多大的仇都报了,似乎用不着再对伏法的罪犯恨之入骨。可是对被害者的亲属来说,那种失去挚亲的痛,永远不会因罪犯的伏法而被减轻,那种失去亲人的悲伤,也永远不会因为大仇得报而被抚平。
简飞扬带着贺宁馨一起去了自己爹娘灵前祭拜,告诉他们,当年祸害卢家庄和卢宜昭的两个罪魁祸首已经伏法,他们可以安息了。
贺宁馨也执了根香,过来拜了三拜,默默地将香cha在了灵前。
回去的路上,简飞扬问贺宁馨:“你如何能肯定老宁远侯已死?”
贺宁馨奇怪地看了简飞扬一眼,道:“这京城里人人都知道,你难道不信?”
简飞扬深思地道:“我不是不信。只是觉得奇怪,他费了这么大力,布了这么长时间的局,怎么能一下子就突然死了?——难道真的是上天有眼?”斜睨了贺宁馨一眼。
贺宁馨没有说话,微微垂着头,走在简飞扬身边。
“你想,宏宣二年除夕的时候,圣上才刚刚登基不久。别说对西北、西南和东南这三个地儿的兵士控制不了,就连京城里面的文官,那时候都有些不听使唤。”简飞扬看着贺宁馨的侧脸,笑着问她。
贺宁馨没有转头,眼望着前方,笑道:“哟,国公爷说这话,可是要夸自己来着?”话锋一转,扯到简飞扬身上。
简飞扬失笑,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贺宁馨停下脚步,回身看着简飞扬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宏宣三年,没了宁远侯镇守的西南,羌族作乱,一度摧枯拉朽,打到兴州府,威胁京畿。先镇国公简士弘嫡长子简飞扬十五岁从军,从走卒升至校尉。在对羌族一战中崭露头角,手刃羌族首领,斩敌首三万余人解京畿之危。羌族之人,从此闻简飞扬之名而丧胆,称之‘活阎罗,。”
“圣上闻之欣慰,封简飞扬为忠节将军。又知简飞扬乃当年为保自己而身死朝堂的镇国公简士弘嫡长子大喜过望。下旨复镇国公府爵位,废除庞太后的乱旨,准许简家子孙科举入仕,重赐丹书铁券,世袭罔替。—国公爷,您这么问,不就是在提醒小妇人嫁了一个多么厉害的夫君?”贺宁馨掩袖笑道,似乎对当时的qíng形十分熟悉。
那时坐在皇位上岌岌可危的宏宣帝,正是有了简飞扬这一员既忠心,又能gān的猛将,才稳定了西南局势,又借着复镇国公府的爵位,将西北军户,重新置于简飞扬的麾下。
“同时将西南、西北两路大军都划到你名下可见圣上当年的qíng形有多凶险。”贺宁馨感叹道。
以宏宣帝的xing格,若是有别的选择,绝对不会让简飞扬同时统掌两路大军。若是简飞扬有一丝一毫的不臣之心宏宣帝就会作茧自缚,后果难以预测。
不过宏宣帝赌赢了。简飞扬,不如说是镇国公府的忠心,可鉴日月,从而让宏宣帝赢得了最宝贵的时间,积蓄自己的力量,一步步从一个毫无奂力的废太子,成为一个真正执掌天下的帝王。
简飞扬有些不好意思,以为这些事qíng都是贺思平和许夫人跟贺宁馨说的,忙道:“为人臣子忠心自是最重要的。”看了看贺宁馨的脸色,简飞扬忙又道:“当然,我现下明白了,再忠心,也要先保全自己,才能保全我们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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