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话提醒了桐叶,她低头想了一会儿,对裴舒芬道:“夫人既然这样为奴婢打算,奴婢倒有个不qíng之请。”
裴舒芬忙道:“有话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不会袖手。”
桐叶脸上微微红了一下,凑到裴舒芬耳旁低声道:“奴婢也没存什么私房银子,明日让人赶出去,更是什么东西都不会让带。若是夫人不弃嫌,奴婢先把包袱存在夫人这里。等奴婢出去找到桐露,安顿下来,再来寻夫人拿包袱。”
裴舒芬侧过头来,仔细打量了桐叶几眼,直到桐叶被她看得低了头,才叹息一声道:“罢了,你和桐露以前就是好姐妹,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也是应该的。——只是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切不可把桐**急了。若是桐露来个鱼死网破,你就是吃不了,兜着走。又何苦来哉?”
桐叶心里怔了一下,瞥了裴舒芬几眼,见她满脸都是不忍的神色,桐叶只好低下头,轻声应道:“夫人放心。奴婢知道分寸。”
裴舒芬微微颔首,站起身来,安慰了她几句,道:“明日我就不来送你了,你自己一切小心。”临出房门的时候,又回首看着桐叶意味深长地笑道:“等着你的好消息。”
第二日,桐叶和张嬷嬷一家人一起,被赶出了宁远侯府。
这种被赶出来的奴婢下人,都是净身出户,没有银子,没有产业,只好去人市上继续自卖自身。
宁远侯府在京城的勋贵圈子里打过招呼,像这样被赶出去的下人,没有中人和保人,都是回不了显贵人家做奴婢的。不过他们是大家子的世仆出身,在人市上,一些乍富的小商家想学大家子规矩,又没有那么多讲究,都十分愿意买这种被大家子赶出来的奴婢。——就算是犯过事的,也不要紧。
桐叶却不愿再去做奴婢,她抹黑了面庞,找了身破麻衣披上,蹲在桐露嫁的那家海货铺子旁乞讨了几日,终于等到桐露过来巡铺子的一天,连忙扑上前去认亲。
桐露看见桐叶一幅潦倒的样子,吓了一大跳。她当日自从离了宁远侯府,就一个人找到跟她定亲的罗开洋家里。
罗开洋对桐露十分上心,当日他配不上桐露,桐露并没有嫌弃他。罗开洋如今也不计较桐露没了宁远侯夫人的护持,孤身出府的láng狈。一心为她打算好了,先让她住到亲戚家里,然后依足了原配正室的规矩,将她娶了进来。
桐露见罗开洋是个守信重义的良人,也感激先夫人裴舒凡为她择的佳偶,一心一意跟着罗开洋过起小日子。如今已经生了一子,小夫妻俩如漆似胶,过得十分畅意。
以前宁远侯府里的魑魅魍魉,对桐露来说恍如隔世。他们是小生意人,跟高门大户也没了牵扯,因此桐叶造谣背主的事qíng虽然在高门里传得沸沸扬扬,桐露却还不知晓。
眼见桐叶的惨状,又听她说是得罪了现在的填房夫人,才被赶出府的。还听说桐雪已经死了,桐露想起三个人一起长大、一起陪嫁的qíng分,一时心软,将她带了回去。此是后话不提。
再说那日贺宁馨跟着许夫人回到贺府,许夫人一言不发地将她带回上房,命她在暖阁里面的小佛堂里跪上两个时辰,好好反省一下今日的鲁莽举动。
贺宁馨晓得今日自己太过出格,也没有犟嘴,乖乖地跪到了佛龛前面的蒲团上。一边回想今日见到的两个孩子,一边心不在焉地数着玫瑰念珠念着《心经》。
左督察御史贺思平下朝回家,听夫人说馨儿在外面犯了错,正罚她跪佛堂念心经呢,贺思平就一阵心疼,对许夫人劝道:“馨儿的身子刚好了些,她跪了多久了?要不要歇一歇,让人捶捶腿再跪?”
第八十四章表哥
许夫人以前一直狠不下心来管教贺宁馨,现在见她自落水之后,心思机敏灵动了许多,却也比以前莽撞了许多,才觉得不管不行了。——以前她不好,还只会窝里横,在外面都老老实实的,绝不会招祸。可是现在她是懂事了,却开始在外面发起威来,此风绝不可长。一长,就会有拖家败户之祸,还不若以前糊里糊涂地,至少还明白自己的短处,不会在外面乱出头。
贺思平听了许夫人的话,才知道今日在宁远侯府填房夫人的及笄礼上发生的事qíng,不由击节赞赏道:“想不到馨儿还有这等见识,说得好啊——不平则鸣,有侠义之风,是我贺思平的女儿”
说完大笑了几声,贺思平又对正要发作的许夫人道:“夫人莫气。夫人今日,不也一语中的,为馨儿所言撑腰助威了吗?既如此,为何又单罚我们女儿一个人?——实在是太不公平了。要罚,咱们一家人一起受罚”却是在夸赞许夫人在宁远侯府里,明着责备女儿“多管闲事”,暗地里却直言宁远侯府的谣言,不过是某些人为了爵位在兴风作làng而已。
听贺思平说得“义愤填膺”,许夫人只是抿着嘴笑。两人起身一起去佛堂把贺宁馨接了出来。
贺宁馨跪了也有一个时辰,腿上着实有些麻。跟着许夫人和贺老爷一起出来,许夫人又找了个会推拿的婆子,让她去给贺宁馨活血推淤,把晚饭也另外给她单独摆到她院子里去了。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贺家的人都知道贺大姑娘身子不舒服,便络绎不绝地过来看她。连贺老太太都过来了,还带来了她自己亲手做得几帖虎皮膏药,跟她的丫鬟仔细吩咐,让她们去拿火烤热了,再给贺宁馨贴在膝盖处。
贺宁馨哭笑不得,还不能推辞,只好诺诺应下。
贺老太太以为贺宁馨还在担心她娘责备她,偏腿坐在她chuáng边,拉了她的手,安慰她道:“馨儿,别怕。奶奶会跟你母亲说清楚,以后要罚,罚你抄书就是了,可别再跪佛堂了。这寒天腊月的,地上冰,跪坏了腿,以后老了就辛苦了。”
贺宁馨忙替许夫人说话,道:“奶奶,有蒲团的。况且那佛堂里还有地龙和火墙,一点都不冷。”
贺老太太笑眯眯地道:“那就好。你也别生你母亲的气,你母亲也不容易。”
贺宁馨知道许夫人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而贺老太太一个大字都不识。这样截然不同的婆媳两个人,却相处的极为融洽。
许夫人敬贺老太太穷不堕其志,为人朴实大义,又能为别人着想,是个值得尊敬的婆母。而贺老太太喜爱许夫人知书达理,又xing子豁达大度,对自己这个穷老婆子,没有丝毫地看不起。无论人前人后,都是一个样子,有着贺老太太最看重的表里如一的品格儿。
这样的婆媳关系,贺宁馨真心觉得,十分少见。
贺老太太坐了一会儿,见天色不早了,嘱咐贺宁馨早些歇息,也回后园的耕读堂了。
二房的二太太李氏在天黑之前过来打了个花胡梢,说了些漂亮话,贺宁馨不痛不痒地将她顶回去了。
李氏从贺宁馨院子里出来的时候,脸色十分难看。
她的大丫鬟回chūn见二太太连日来在大姑娘那里吃了不少排头,心里也暗暗纳闷,又不好劝地,一路提心吊胆地跟着二太太回到二房的院子里。
“二姑娘去哪里了?快要掌灯了还不见人影,你们都是怎么当差的?”二太太一口气堵在胸口,看什么都不顺眼。
二房里服侍的婆子赶紧上前道:“才刚表少爷过来坐了一会儿,二太太说了不见,二姑娘就送表少爷出去了。”
这个表少爷,便是二太太李氏的嫡亲外甥聂维。二太太李氏的嫡亲大姐本来嫁给了一户姓聂的秀才,谁知这聂秀才中了举不久就一病不起,撒手归西,只留下孤儿寡母和几处田产。李氏的大姐不懂稼穑之事,又恰好遇上几次荒年,很快就把家产耗尽了。如今只靠着娘家和几处姻亲姐妹,四处打秋风度日。
这聂维不喜读书,只好赌术,立志要做大齐朝新一任的铜钱神。李氏的大姐聂姨妈哭过打过闹过,总是不能让他去好好地读书进学。好在大齐朝里赌坊也是一处正经生意,如果能去赌坊里做个荷官,也是能养家活口的。就是聂姨妈自认聂家是52书库,拉不下这个脸来,宁愿去举债度日,也不让聂维去赌坊谋个正经差事。
聂维从上次一别,也有好几个月没有来过贺家。这次过来借银子,二太太看了他就心烦,让人拿了五两银子打发他去了。
二姑娘贺宁羽一直有话要问表哥,趁了她娘二太太去大堂姐贺宁馨那边探病的时候,赶紧追了过去。
贺宁羽和聂维是亲戚,从小就熟识。此时后头还跟着丫鬟婆子,两个人便慢慢往二门上走过去,一边走,一边随意闲话。
贺宁羽见后面的丫鬟婆子落下一大截,大概是听不见自己和表哥说话了,才压低了嗓子问道:“表哥,你这阵子去哪里了?怎么一直都不见人影?姨妈担心得不得了,寻了我娘好几次,一说起你就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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