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也太仔细过了,大刘婶子对姑娘是真心好。”
“我知道,知道是真心对我好,才不想让大刘婶子和大刘叔为难,跟着我陪嫁过去,是没前程的事,人家也是有家有室有孩子的,谁不想为自己、为孩子奔个好前程?要是直说让大刘婶子一家子陪嫁,人家若是心里不愿意、不答应,又要伤了这些年的qíng份,岂不是让人家为难?还是这样透点风好。”
李燕语声音苦涩的解释道,小翎明了的叹了口气,这陪嫁,也论跟谁,前头那些个姑娘出嫁,点了哪家,哪家不是愁云惨淡,哭爹骂娘的,夫人嫡出的九小姐要出嫁,就一个个削尖了脑袋,到处送礼走门子,拼了全身招数想着陪过去了,可想想也是人之常qíng,谁不想奔个好前程,倒也怪不得谁去。
3、出嫁...
大刘婶子原是李燕语生母的婢女,还是从小跟着侍候的,常和李燕语念叨她生母的事。
李燕语这具身子的生母姓赵,外祖父家大约是个小商人之流,祖坟上冒了缕青烟,外祖父就中了举,授了县令,可刚到任没半年,境内就出了逆伦案,本也是小事,可一来没人照应,二来又不会打点,就成了大事,最后竟然问了流放,妻女没官,外祖母一根绳子吊死了,大刘婶子陪着她家姑娘,还没晕过头来,就被人买下送给了李侯爷。
没有根基的傻书生当官,那简直就是一脚踩在鬼门关上,成鬼还是做人,只好看运气。
生母生她时落了病根,在chuáng上苦熬了一年多,就一命呜呼了,大刘婶子因为做的一手好针线,被派到了针线房,到了年纪,就被指配给了大刘叔,这回大刘婶子总算中了根上签,大刘叔没有家人,是外头买进来的粗使仆从,虽说没啥本事,可胜在人老实本份又肯gān,也知道疼媳妇,算是门难得的好姻缘,嫁过去没两年,大刘婶子就生了个女儿,隔了两三年,又生了个儿子,如今一家四口,虽说日子过的艰难,倒也和和乐乐。
大刘婶子回到家里,从隔壁成三奶奶屋里接了儿子女儿回来,生火做饭,大刘回来,一家人吃了饭,大刘婶子摸了摸温热的半边炕,看着儿子女儿睡下,就着豆油灯,一边补着儿子的衣服,一边和大刘商量着,
“如今咱们虽说过的苦了点,可总算安稳,过两年,等小玉大点,再领份差使,咱们也算熬出来了,这要跟过去想想我心里就害怕,要是不跟过去,我又舍不得姑娘,这是大事,还是你拿个主意吧。”
大刘盘腿坐在炕上,一只手摸索着,从炕席上折了根竹篾,将灯挑得亮些,闷声说道:
“跟过去吧,诚意伯府跟咱们府上差不多,咱们这样的粗使下人,到哪家不一样,姑娘这些年,全靠卖些针线活度日,咱们不跟过去,谁给她到大相国寺卖针线去?再说,姑娘是个好主子,经手的针线活,让咱们抽三成利,大壮那场病,全亏姑娘当了头面才救回来,这样的主子,打灯笼也难找。”
开江侯府上上下下都在忙着准备九姑娘的嫁妆,九姑娘许给了安远开国县公齐家嫡长公子齐文靖,明年四月里成亲,这可是门真正的好亲,九姑娘嫁过去,就是当家少奶奶,未来的安远开国县公夫人,这嫁妆上自是半分马糊不得,只有半年多的光景了,时候紧迫,顾夫人全幅心思都在女儿的嫁妆和女儿身上,至于十二姑娘李燕语出嫁的事反正李家嫁庶女,那早就是熟能生巧的事了,根本用不着顾夫人cao心。
诚意伯周家,对这门亲事比开江侯府还要淡然,邹夫人那是极明理识大体的,国丧未远,不宜铺张。
李燕语也不知道这六礼究竟行了几件,八月初九,一个闷热的傍晚,她被里三层外三层裹成只红棕子,扔到了花轿上。
一路的鼓乐听着倒也热闹,李燕语被人撮弄着,这里站一下,那里跪一跪,很快被两个健壮的婆子搬进了一处院子,搬到正屋,在chuáng上盘膝坐了下来。
李燕语觉得自己仿佛是只快要煮熟的虾子,连脸上都刺刺的难受,肯定是脸上也爆出痱子了,身上脸上已经无汗可出,口gān的仿佛一张嘴就能喷出火来,李燕语对着厚重的红盖头,虔诚的祈祷着,快掀盖头,快掀盖头,快快掀盖头!
仿佛是响应着她的祈祷,盖头一下子被挑开去,刺目的亮光照的李燕语眯起了眼睛,眼前挡着一片明晃晃的大红,李燕语正犹豫着是抬头好,还是继续低着头好,那片大红转过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冷冷的吩咐着:
“侍候二奶奶歇下吧。”
李燕语抬起头,那片瘦高的大红微微跛着脚,已经出了门。
chuáng头站着的两个喜娘面面相觑,门口的婆子忙笑着招呼道:
“这大热的天,二奶奶穿的这样厚,一定热坏了,还不赶紧侍候二奶奶更衣。”
两个喜娘忙放下装满了花生红枣莲子等物的托盘,上前帮李燕语脱着那一层层的喜服,看来这帐,也不用撒了。
李燕语小心的打量着满脸和善的婆子,怯怯的说道:
“能不能把我的丫头叫进来?”
那婆子忙答应着,
“我真是忙晕了,怎么把这个给忘了?就在外头呢,我这就让人去叫。”
婆子边说着,边走到门口吩咐了,片刻功夫,小翎和小羽就跟着个婆子进了屋,两个喜娘和婆子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两人,满眼的怜悯,李燕语迎着喜娘和婆子怜悯的眼神,脸上半丝波动也没有,她的丫头,丑是丑了点,可是内秀啊,小翎虽说眼睛小的只有一条fèng,可这小眼睛看人看事准着呢,看着是满脸呆,可心里最jīng明不过,小羽一张大饼脸,嘴也是笨了些,可手巧啊,没有她不会打的络子,手巧的人,心里哪会不清明?
别有眼不识金镶玉!
小翎和小羽侍候着李燕语脱了厚重的喜服,去了满头的珠翠,往后面净房沐浴去了。婆子怜悯的看着背影瘦薄,还是个孩子的李燕语,暗暗叹了口气,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熬?
李燕语沐浴洗漱gān净,换了身崭新的大红衣裤,长长的舒过口气,总算是活过来了,听那跛子说的话,‘歇下吧’,他是不会过来了?看那婆子满眼的怜悯,看来是真不会过来了,这dòng房,就那么轻易过关了?那明天的什么元帕呢?
外面屋里,正中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菜,一碟碧绿的清炒枸杞芽儿,一碟胭脂鹅脯、一碟子香油拌五香大头菜丝、还有一碗酸笋jī皮汤,旁边备着香稻粳米饭、桂圆香米粥和一碟子做的极jīng致的小馒头,李燕语饿了一天,食指大动,也不客气,坐下来用酸笋jī皮汤泡了半碗粳米饭,就着菜,香甜的吃了,又盛了半碗粥吃下,才算饱了。
婆子看李燕语吃好了饭,忙笑着说道:
“二奶奶累了一天了,赶紧歇着吧。”
李燕语心里微微一动,绞着手,怯怯的说道:
“二爷还没回来,我若是歇下”
“二奶奶不用等二爷了,二爷他还有事,正忙着,今晚上说,说过不过来了,二奶奶累了,赶紧歇着吧。”
婆子gān笑着,尴尬为难的说道,李燕语一颗心算是彻底放了回去,低着头,掩着脸上的轻松喜悦,微微曲了曲膝,
“多谢嬷嬷关照。”
婆子急忙深曲膝还着礼,
“二奶奶这样说,岂不是要折煞奴婢了?二奶奶先安心歇着吧,我姓常,二奶奶往后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就是。”
“多谢常嬷嬷。”
李燕语直起身子谢道,常嬷嬷扶着李燕语坐到chuáng沿上,倒了杯茶递给她,温言软语的说了几句闲话,看着两个小丫头收拾好碗碟退了下去,又吩咐了小翎和小羽几句,就告退出去了。
小翎和小羽曲膝送了常嬷嬷出去,急忙关了门,四下里仔仔细细搜了一遍,又将窗户开了条fèng,往外面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才对李燕语示意了下,李燕语长舒一口气,摊开手脚往后仰倒在通红一片的chuáng上。
歇了片刻,李燕语坐起来,看着屋角的滴漏,才不过酉正刚过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这桩婚姻,从头到尾,从里到外都透着古怪,要知彼才不会走出错棋臭招,李燕语站起来,慢慢转了几圈,叫了小翎小羽过来,低低的吩咐道:
“你们两个出去一趟,就说找大刘婶子再拿几个荷包过来,出去探看探看,你听听,外头正热闹的很呢,你们两个记着,能打听就打听,不能打听就赶紧回来,别让人捉了错处。”
小翎小羽答应着,轻轻开了门出去了。
李燕语在屋里转着圈四下看着,这是内室,比她原来的屋子大多了,正中靠后放着张满雕富贵花开的架子chuáng,chuáng后放着一排高及屋顶的大柜,chuáng前西边放着梳妆台,东边墙上是一扇对开的大窗户,窗户下放着只半人高的花架,放着盆珠翠碧透、几乎垂到地面的佛珠糙,南边地上放着只巨大的huáng铜薰炉,铜薰炉后,是一架百宝阁,阁上零零落落的放着几盆盆景和几部新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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