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除了少有的几个人知道,京中不曾传过任何关于她医术的传言;她昏睡的十年,不只雅尔哈齐与四阿哥在压制京中物议,皇帝也是极力帮着掩饰,若非如此,她醒后又怎能那般容易便再被京中贵妇们接纳。一个一睡十年,一醒来就活蹦乱跳还容颜不改的女子,这在哪儿也该掀起一片议论之声才是,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她的生活,延续着十年前的悠闲自在。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这是人生该有的态度,感恩回报的态度。
人,一辈子,总该做几件该做的事,哪怕,明知那是傻事!
若连拼搏的勇气也没有了,生命,岂非如同行尸。
皇帝宣讲完传位旨意,看一眼笑得憨傻的那个女子,心里又酸又暖,这个孩子,傻孩子呀!
让十四阿哥退入众阿哥身边,皇帝轻声道:“你这孩子,怎么那么傻,让别人送药来便成了,何苦自己亲自送来。”
玉儿虚弱地笑道:“别人送,这药便化在空中了。”
四阿哥想着投入皇父口中之前一刻也不曾离开她的那粒圆珠,皇帝想着那仿佛溜进自己口里,入口即化的药液,却都有些明白了。
皇帝看一眼四儿子,以后,就要他来护着这个傻孩子了。不过,有些自己能做的,却是一定要做的。^//^
皇帝看着殿上众儿孙,扬声道:“忠勇郡王福晋来此,是朕的旨意,众人皆知忠勇郡王福晋有只神雕,这雕这些日子却是去为朕寻药材去了。朕在远方,有一奴才,为朕寻那举世罕有的神药,那雕带着朕的昭书,寻了许多日子,才寻到,好在,那药果然有用,能予朕多一些的时间……”
皇帝停住话头,看一眼人群中的八阿哥、九阿哥、十四阿哥,沉声道:“老十四,你方才说要尊朕的遗命,既如此,以后好好辅佐你四哥,莫要自误。”
十四阿哥趴在地上,声音艰涩:“儿臣遵旨!”
皇帝回头对四阿哥道:“老十四就不用去领军了,留在京中为朕守孝吧。”
四阿哥恭声应道:“儿臣遵旨。”
皇帝看一眼努力睁着眼,却眼看要倒下去的玉儿,柔声道:“雅尔哈齐,把你媳妇送到德妃那儿去,让她三个时辰后再来给朕磕头吧,你,快去快回,朕的时间,不多了。”
雅尔哈齐领命后抱扶着玉儿退出了皇帝的寝宫,与李德全一起把妻子送到德妃在畅chūn园所居的宫殿后,又赶紧跑了回去,皇帝的时间,太短了,身为人子,哪怕一次也没叫过阿玛,在皇帝临终之时,他也应该守在榻前。
李德全把皇帝的旨意宣讲过后,又留了皇帝身边的一个嬷嬷看护,也走了。德妃着人把玉儿扶到了一边的一张榻上放置妥当,看着那个已昏睡过的女子,德妃目光复杂,心绪百转,她救了她的夫君,她该感激她,可她阻碍了她最宠爱的儿子的通天大道,她又怨她;她救了皇帝,让自己所出的老四可以名正言顺地继位,让她以后做太后可以做得理直气壮她该感谢她……
想着龙榻上,那个自己陪了近五十年的男人,德妃茫然了,以后,她的儿子就要威临天下了,以后,这后宫,便以她为尊了,可是,为什么,她却并不感到喜悦,那个男人,就要走了,她为什么觉得这样无措,空虚。他,压制了她几十年,当年,他一道旨意,就把她挣命产下的第一个儿子送到了别的女人手里,没有一丝怜悯;她服侍他,从一个宫女,走到一宫主位的尊位,她为他生育了三子三女,那个男人,那个永远坚定的男人,他,要走了吗?要一个人走了吗?
当丧钟敲响,紫禁城、京城,一片号淘悲鸣之声,之后,仿佛在顷刻间,城里、城外,举目所及,全被一片白色所覆盖。
帝逝,举国皆哀。
帝逝,举国不闻笑声。
帝逝,举国皆一片白色。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在位六十一年的康熙皇帝玄烨以六十九岁之龄病逝在他喜爱的畅chūn园,其时,他所有的儿子、孙子、曾孙皆在chuáng前送他,其时,畅chūn园外众臣跪送他升天。
皇帝亲口传旨,命皇四子雍亲王胤禛继皇帝位,号雍正。
康熙皇帝走了,带着欣慰的笑容,没有遗憾地在儿孙的环绕中走完了他的一生。
康熙的一生,有过太多功绩,也有过太多磨砺,他,八岁为帝,皇帝使命占据了他生命的大部分,即使如此,他仍然用他剩余不多的心力关爱着他的每一个儿孙,你可以说他的爱不公平,你却不得不承认他已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爱他的后代,用了最正确的方法与教导他们,不曾让他们沦为蠹虫庸碌之流,他的儿孙,或许有野心,或许有争斗,却无人能否认他们的优秀,而他们的优秀,便传承自这位一生都爱学习的帝王。
康熙的儿子们用尽手段争夺,争夺着皇父的宠爱、信重,争夺着代表最大成就的帝位,他们争夺着的既是为帝的荣耀,也是皇父的肯定,更是争夺着以后施展自身治国才能的平台。
皇位,代表着无上尊荣,皇位,也是无尽的责任。
皇子们对皇父的爱有多深,心里的不平便有多重,为什么不是我?那个得到皇父肯定,传承家业的为什么不是我?大阿哥这样想,二阿哥这样想,八阿哥,十四阿哥,甚至更多的阿哥都这样想。
只是,他们心中再有怨,却不能否认,他们爱着他们的阿玛,那个为帝的时间更多于为父时间的阿玛。
只是,帝位,只有一个,独一无二。
皇父在最后的时刻告诉他们,他只选择对的,四阿哥胤禛是最正确的帝位继承人。
十四日,胤禛命贝勒胤禩、十三阿哥胤祥、大学士马齐、尚书隆科多总理事务。同日,封胤禩、胤祥为亲王,胤礽之子弘皙为郡王。
二十日,胤禛登极,以明年为雍正元年,是为雍正帝,历史上的清世宗。
十二月,释放康熙帝生前圈禁问罪的宗室觉罗人等。上皇太后徽号为“仁寿皇太后”,即胤禛、胤禵的生母德妃乌雅氏。以理藩院尚书隆科多为吏部尚书,仍兼管步军统领事务。胤禩兼理藩院尚书,胤祥总理户部三库事务。命修圣祖仁皇帝实录,以马齐为监修总裁官。命皇九子胤禟前往西宁。
帝位传承,没有疑云,而知道隆科多未来劣迹的雍正帝,不曾再如历史中那般呼其为舅舅,当然,本着废物利用的宗旨,隆科多仍被皇帝放在了该放的位置上。
雍正帝,虽有真xingqíng,却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从政几十年,他,有着一个成功政客所有的一切特质,这天下,只除了在少数几个人面前,他从来不缺乏心机与手段,更不缺乏掌控这些的心理素质与智慧。
仁寿皇太后仍如史上一般不肯移至慈宁宫,玉儿跟着乌喇那拉氏去劝时,却从她的眼中看到了迷茫、任xing与坚持。
想了许久,玉儿觉得明白了一点,这个昔日的德妃,如今的皇太后,因为儿子为帝,有了任xing的权力,因为可以任xing,便坚持留在往日的宫中,为什么留在原来的宫里,因为,这个宫殿,她住了几十年,这个宫殿里,有着她最多的回忆,与皇帝的,与儿孙的。
虽不曾闹什么见十四阿哥而不得的闹剧,六十几岁的皇太后仍然快速地衰老着,皇帝逝后,宜妃大哭宣泄了满腹的忧伤,却并不曾伤了身体底子,而德妃却似乎把更多的悲伤咽了下去,玉儿想,这是她们各自的xing格决定的吧,德妃明显比宜妃更多思,唯其如此,骄傲的宜妃才会在为皇帝哭灵时有意无意间跪在了德妃的前面。宜妃在皇帝生前,因为xing格而备受宠爱,她比同为四妃的另三妃都张扬肆意,而德妃,更隐忍,也可能正是这隐忍,让德妃在悲哀中伤了身体。她仍然说了那句“钦命吾子继承大统,实非吾梦想所期”,只是,在那日皇子皇孙及众臣的见证下,再没人因此话质疑雍正继位的合法xing。她的那句话,更多的被解释为谦逊以及对于小儿子的偏爱远多于大儿子。
在人群中看着日渐苍白枯瘦的雍正皇帝,玉儿纳闷了,她给了四阿哥一瓶丸药呀,怎么能瘦成这样。
其实,那瓶药,四阿哥压根儿不曾动,皇父薨逝,他却红光满面,却让朝中上下如何看他?
胤禛不曾如他那个不孝子乾隆一般美其名曰守心孝,却实际上只为父亲守了二十七日的孝就继续吃喝玩乐,胤禛真正地为自己的皇父守了二十七个月的孝,这二十七个月,他不曾宣召一位后妃,更不曾宴乐欢饮,他用自己的行动,诠释着身为人子对孝之一字的理解与对父亲最深的爱戴之qíng。
说得天花乱坠也不如实际行动走出的一步,历史上的乾隆,只继位之初守孝一事,便让人不齿其为人,更让人觉其虚伪、自私与凉薄。
看着胤禛的诸般作为,玉儿深叹,当日,用催眠之法引出弘历心孝一事,她做得真是对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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