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平日里,大儿子来请安时,德妃也并不吝于指点,毕竟是她生的,他好了,她自然也好。皇宫里子以母贵,母凭子尊。儿子们小时候依靠母亲庇护,宫妃们上了年纪,没了帝宠,却须得靠儿子们才能得到帝皇的目光与关照。皇帝殡天后,他们还得依靠自己的儿子。德妃早已不年轻了,宫里更得宠的也已变成了宜妃。大儿子是除了太子外,皇帝唯一亲自启蒙的,大儿子与皇帝的感qíng总会更深一些,德妃不傻,她怎么会把大儿子往外推呢?
只是也就这样罢了。
不远不近,这便是德妃与四阿哥的相处方式。
奴才们服侍主子,却无人敢qiáng硬的要求主子。主子们想吃东西时,他们必须备好吃食,可若到了饭点,主子们不吃,亲近得宠的奴才兴许能大着胆子劝两句,可也就是劝罢了,再多的却不敢多说,以免招致心qíng不好的主子迁怒。主子听劝大家都好,主子使xing子不听做奴才的,只能束手无策。
高无庸看着又没吃几口便拆下去的饭菜,真是急坏了。佟娘娘去了,主子伤心,本来守着孝,吃食上就素淡,可现在每日进食的量更是益发的少,却仍然照旧的读书,习练骑she,从不懈怠。这身子眼看着一日一日的消瘦下来,作为贴身侍候的人,高无庸急得团团转,却偏一点法子没有。
于是,四阿哥到底病倒了。
以前主子病了,佟娘娘总会每日差人来看好几回,现在佟娘娘没了,主子病了,德主子虽也差人来,却并不如佟主子的人跑得那样勤,这人呀,都怕比较,这一比,高无庸便忍不住替自己主子伤心。
好在皇上来看过后,主子的病很快养好了,不久,皇上还带着主子与太子爷出宫了。
佟额娘逝后第一次出宫的事儿,多年后的四阿哥再想起来,仍然历历在目。第一次见到那个女子时,她还只是个娃娃。
是的,一个软呼呼白嫩嫩,让人见了就想咬一口的小娃娃。
这个小娃娃很奇怪,她似乎不太喜欢太子,却喜欢他。
这一点让即使明知自己应该事事让着太子的四阿哥,仍然心喜不已,好在太子似乎也不大在意,皇父也开了口,因此,四阿哥便把那个小娃娃抱在了怀里,只是这一抱,他却再不想放下。
黑黑的眼珠子仿如浸在水里的稀世黑珍珠,当她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看着他时,那模样总让四阿哥想起自己养的小狗,说话软糯却吐字清楚,小声儿甜甜的,却并不让人腻烦,她香香的,小小的,绵乎乎的,抱在怀里又轻又软,皮肤白嫩细腻,chuī弹可破,四阿哥总担心自己用力大了,伤着她。当他因为抱得太久胳膊有些累了时,她还知道搂着他的脖子减轻他的负担,小身子紧贴在他身上,让他的心一阵紧缩后又一阵说不清楚的温暖与悸动。六岁后他便很少与人这样亲昵过,其实四岁前的事,四阿哥全都不记得了,而四岁后学规矩,六岁又移到阿哥所,他与佟额娘也难有这样的亲昵,更不用说旁人了。
抱着小娃娃,四阿哥觉得很满足,不只怀里,便是心里也觉得极其温暖熨贴。小娃娃奶声奶气,却一本正经地和他说话,让四阿哥打心底里涌上许多的喜欢,这喜欢胜于笔墨纸砚;胜于见到阿玛赏他的名驹;这喜欢让四阿哥想把小娃娃抱回宫去,日日听她说话,教她认字,和她分享他的一切。
小娃娃很小,可是却极聪明,她把大人的话记得牢牢了,转用了来,叮嘱他,要他平日要荤素搭着吃,多吃,最后还叮嘱他以后要天天喝牛奶。
牛奶。
四阿哥的嘴角不着痕迹的抽了抽,皇宫里的人都喝人奶,谁喝牛奶?那个能喝吗?
能喝吗?
小娃娃恼了说道:小牛犊长得壮,全凭牛奶!又絮絮叨叨教他怎么煮牛奶能去腥味儿?
市井里不是总给疼爱又不易得来的儿孙取个贱名儿,以期盼儿孙好养活?
也许贱物也养人。
要不回宫后试试?
临分别时,小娃娃送了他一只小兔子,四阿哥知道这是她很喜欢的,也是因为这只小兔子,才有了今儿的相伴。四阿哥想了想,把自己最喜欢的小玉马送给了小娃娃,那小玉马是小时候佟额娘给他的,他打小便带在身边。
拜小娃娃所赐,回宫后皇阿玛更关心他了,狠罚了一些因为佟额娘去世便看低他的奴才,四阿哥的日子便又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旧模样。
那只小兔子四阿哥藏在了枕边的一个箱子里。在守孝的三年里。总能带给他一些不明来由的温暖与慰藉。
只是之后多年,四阿哥再不曾见过那个小娃娃,是了,小娃娃的闺名是玉儿。
如珠如宝如玉似璧。
玉儿...
这名字四阿哥含在嘴里,却再不曾出口,女子的闺名除了家人,夫婿,亲近人,并不轻易告诉别人,四阿哥想也许以后他便要如别人一样唤她伊拉哩氏……
手上这已陈旧黯淡了的小兔子,如同那曾有的温暖,淡出了他的世界,四阿哥难得地有了一丝伤感的怀念。
“爷,这天冷风凉,您披件儿衣裳。”
乌喇那拉氏温柔的叮嘱后,一件外裳落在肩上,四阿哥轻轻拍了拍妻子的手,把小兔子扔到一边的箱子里,这都是我幼年的玩物,都封存起来吧。
“是。”
吩咐罢了。四阿哥再不cao心这些,都是妻子该打理的,是她的责任,他的心神已经转到了这些日子官员任免的差事上——明儿还须得再去请教请教太子爷。
四阿哥很忙。一直忙。打六岁开始。他就没不忙的时候。以前忙,读书后,来进了朝堂后,要帮着太子爷,跟一帮面上恭谨,实则老jian巨滑的官员们斗心眼子。
刚开始四阿哥没少吃亏,明亏也是亏,暗亏也是亏,吃亏从来不是四阿哥愿意gān的事儿,因此四阿哥把jīng力全用到了朝事上。
妻妾。
妻子是用来管家的,妾是用来放松jīng神的,一句话,女人是用来传宗接代的。
别的还有什么用?
四阿哥很累,要把一帮脸厚心黑的朝堂官员踩在脚下,有时你得比他们脸还厚,心还黑。
四阿哥看着朝中官员对着皇父歌功颂德,犯了错不改,下次还犯,气得不行,可是皇父说难得糊涂。有时候上面儿人,得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可太较真儿。朝堂上的官员不是圣人,不能过于苛求。四阿哥知道皇父说的有理,可是他却看不得这些,因此只能花了更多心力在朝事上,让那些钻空子的无路可走。
最初办差时,四阿哥很bào躁。不过四阿哥觉得不论谁,遇上一帮无耻之徒,都得bào躁。不过四阿哥觉得皇父说的有理,有时候你一急,喜怒形于色,你就被人猜出心思了,你心思被奴才们摸透了,你就输了。
输给奴才。
这样跌份儿的事儿,这样让人抓狂的事儿,怎么能有?
当然不能有。
于是四阿哥喜欢上了佛经,每日手腕上都挂着一串儿佛珠,那珠子是皇父赏的,日久天长,但凡他动气了,总习惯xing地捋下来转转,以此平息怒火,平息心qíng,让人一日比一日更难看透他的心思,猜透他的喜恶。
被皇父夸了...得皇父赏了...出宫建府了...有嫡子了...
这些都是让四阿哥高兴的事儿,不过随着年纪越长,四阿哥越喜欢板着一张脸,不为别的,只想着不让人打自己脸上看出什么来,他更不愿意跟老八似的,成日家见了谁都笑。
皇子当有皇子的尊贵气度。
便是尊重一帮功高的老臣,也不用恬着脸赔笑吧?那都是奴才才gān的事儿。
当然,四阿哥也不会吝于在奴才们差事办得好的时候给个笑脸。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
第一个女儿夭折时,四阿哥也伤心过,毕竟是自己第一个孩子,不过他是男人,岂可儿女qíng长?四阿哥在伤心过后,很快收敛jīng神接着办差。
儿女...
儿女以后会有很多。
嫡子很聪明,被他额娘教得很好。四阿哥为此不免对发妻更喜欢了。不过妻子是用来尊重的,心烦了,累了,四阿哥更喜欢去李氏,武氏那儿。小妾不管家,不理事,自该想着法子逗他开心,把他侍候舒服了,若不然要小妾gān嘛?
当然皇子们的妾,还起着拉拢官员的作用。不过再拉拢,那也是奴才。给他们几分面子也就罢了,不用太当回事。有眼色的自然知道该如何行事,那没眼色想借着皇子的名头乱来的,不用等人出手,四阿哥自己必会出手敲打,他是皇子,岂能被一帮奴才坏了名头?
当然四阿哥自认不是悭吝之人。在他认可范围内的事,他还是愿意伸伸手,帮帮忙的。但有一点,必须是他自己乐意,而非被bī无奈的。
四阿哥最恨人bī他了。
他的皇子尊严不允许,他身为男人的自尊心也不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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