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夫人叹了口气,扶着顾远东的手往暖阁走去,低声道:“这孩子真是可怜。自从她娘去后,就三灾八难的,总也不得安生。”说着,拍了拍顾远东的手,道:“她娘临死的时候,拜托我和你简伯母,要看在我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的qíng分上,帮她看顾着这个孩子。——今日若不是有你,我和你简伯母,他日九泉之下,都难见你裴姨母。”
顾远东知道,自己的娘范灵均,年轻时同齐家的主母裴思贤、上官家的主母简悦纯本就是手帕jiāo。后来三人先后从京城嫁到东阳的三大世家顾、齐和上官三大姓。
范灵均嫁给了顾家的嫡长子顾为康。
裴思贤嫁给了齐家的嫡长子齐利坚。
简悦纯嫁给了上官家的嫡长子上官元泽。
三家人本来就jiāo往频繁,后来因为娶了这三个闺中密友做主母,三家的关系更加紧密起来,同气连枝,同进退,共荣rǔ。几家的孩子也是从小就在一起厮混,彼此以兄妹相称,都很熟识。
可惜齐家主母裴思贤多病早逝,只留下一儿一女。儿子齐意正早已成年,去京城做官去了。女儿便是齐意欣,今年才十五岁。
听见顾夫人的叹息,顾远东安慰了几声,便道;“娘,妹妹就托付给娘了。我还有事,先出去了。”说着,急匆匆转身就走。
顾夫人在后面连声叫道:“你回去换了衣裳再出去吧。看斗篷上都脏成这样了……”
顾远东在院子里解开斗篷,往后一扔,正好扔在一个婆子面前。那婆子赶紧用手接住了,送到浣衣房里让专人去清洗去了。
顾夫人摇摇头,进了暖阁,去看齐意欣去了。
绿茶在暖阁里,已经帮齐意欣洗了脸,又洗了手脚,刚刚将她身上脏了的短襦和裙子换了下来。
看见顾夫人进来,绿茶忙起身屈膝行礼:“见过大夫人。”
顾夫人微笑着点头,坐到了罗汉chuáng边上,看了看齐意欣的脸色,伸手过去探了探她的额头,皱眉道:“可是不好,怎么发起高热来了?”
绿茶忙指了齐意欣后脑上的伤口给顾夫人看,低声道:“大夫人,这个伤口太深,应该让大夫赶紧进来才是。”
顾夫人问绿茶:“刚才东儿说去请大夫去了,怎么还没有进来?”
绿茶忙道:“奴婢去二门上等着去。免得这群婆子不知道利害,误了齐三小姐的伤。”
顾夫人“嗯”了一声,让绿茶自去料理。自己亲自展开罗汉chuáng旁边堆着的一chuáng兰花袷纱被,给只身着中衣的齐意欣盖上,又让人拿了冰盆过来,浸了两块帕子在里面,绞gān了,搭在齐意欣额头上给她降温。
顾远东来到外院,立刻去了顾家关押人犯的院子,问一直候在那里的顾平道:“有没有问出来是何人主使?”
顾平先前只留了一个活口王二,现下已经抓了过来问话。
顾平摇了摇头,有些垂头丧气地道:“没有。我们各种大刑都上了,王二还是说不出所以然。看起来他是真的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王二到底是怎么说的?”顾远东走进刑室,看了一眼绑在屋里柱子上,已经成了一个血人的王二。
顾平拿起一旁的口供签押本,指给顾远东看:“王二说,半个月前,有一家有钱人家的夫人,托中人寻他做这桩买卖。让他在七月十五,齐家三小姐去潭柘寺上香的时候,将轿子劫走,在外面过一夜,明日自然有人去他那里寻回齐三小姐,再大张旗鼓地送回齐府就是了。”
顾远东的拳头狠狠地砸了一下桌子,道:“肯定是那个女人!”
顾平挠了挠头,劝顾远东:“二少,话不能这么说。再说,王二后来还见过那位夫人一面,听王二说得,跟那个女人完全不相gān。二少是太有偏见了。人家虽然是继母,可是对齐三小姐,向来比她亲生的女儿还要好。在这东阳城,人家的品行是有口皆碑的,就连齐三小姐也视她为亲娘。——都说后娘难做,人家做到这样,也仁至义尽了。”
顾远东没有说话,伸手取过一旁墙上挂着的步枪,对着柱子上绑着的人啪啪啪连开三枪,打死了王二。
“拖走,同妹妹的rǔ娘和贴身丫鬟的尸体放在一起,送给齐府的赵夫人。”赵夫人便是齐意欣的爹齐利坚后娶的填房,跟顾远东的奶奶顾赵氏,还是远房亲戚。
第4章同气连枝中
外面的天色逐渐昏暗,暮霭沉沉。
顾家大宅在东阳城西北面,是东阳城最大的朱雀大街的尽头拐弯的地方。
齐家大宅却是在东阳城的东南面,和顾家隔了半个东阳城,遥遥相望。
此时已到掌灯时分,正是各家各院吃晚饭的时候。
齐府的后院正房承平院里,齐大老爷齐利坚的继室夫人齐赵氏在屋里有些焦躁地走来走去,不断地往窗外打量。
等了好半天,才看见一个婆子匆匆从院子的角门进来。
齐赵氏赶紧从内室绕出来,来到堂屋里坐下。
那婆子进到堂屋,给齐赵氏行了礼。
齐赵氏忙问她:“可知道三小姐回来了没有?”脸上的样子十分焦急:“这一大早就去上香,怎么都天黑了还没有回来?今儿可是十五,一大家子都要去老太太那里吃饭,她若不去,老太太那里不好jiāo待啊!”
齐家人多,平日里只是初一、十五,一大家子人去齐老太太那里吃饭。旁的时候,都是各房领了饭菜,在自己屋里吃饭。
那婆子也跟着点头道:“太太说得是。若是平日里,就先瞒着老太太那里,等人回来了再说,也没什么不妥。可是今日正是一家大小一起吃饭的日子,三小姐本来就是老太太的心肝ròu,怎么可能不问的?”
齐赵氏眼里急得流下泪来,对那婆子道:“你再找几个人,悄悄地出去寻一寻。千万不要声张,不要让旁人知道了。”大姑娘到晚上都不回家,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那婆子自然知道利害,忙道:“夫人放心,奴婢理会得。”
齐赵氏点点头,正要让她下去,外面又冲进来一个婆子,咄咄嗦嗦地跪在齐赵氏脚边回道:“太……太太……顾家的副将顾平顾大人,带了三具尸首……说要送给太太……”说得莫名其妙。
齐赵氏十分惊讶,忍不住嘀咕道:“怎么可能?顾二少不是去西大营练兵去了吗?顾平怎么会在东阳城里?”顾平和顾二少的关系,东阳城里的人都知道,一向是焦不离蒙,蒙不离焦的关系。
旁边垂手候着的婆子闻言,右眼微微跳了两下,便更深地低下了头。
齐赵氏闭了嘴,整了整发髻,道:“带我去看看。”
说着,伸出手来,一旁垂手侍立的婆子赶紧扶着齐赵氏的手,一起往外院去了。
外院的一个偏远院子的角落里,并排躺着三具盖了白布的尸首。
齐赵氏扶着婆子的手,对着一身戎装的顾平微微欠了欠身,问道:“顾副将贵脚临贱地,可是有事?”
顾平忙侧身避过,对齐赵氏拱手还了半礼,恭敬地道:“齐太太,您请看看这三个人,您可认得?”说着,让人揭开了盖着尸首的白布。
齐赵氏拿帕子捂着鼻子和嘴,借着廊下昏huáng的灯光,匆匆扫了一眼。看见齐意欣的rǔ娘和贴身丫鬟的额头上,都有一个黑乎乎的弹孔,明显是被一枪爆头致命的,很是吃了一惊。
“这两位,是我们……家的下人。旁边的那个男子,我却不认得。”齐赵氏定了定神,对顾平回道。
顾平点点头,再问齐赵氏:“齐太太,这两个下人,到底是服侍谁的?”
齐赵氏却不肯说,不虞地道:“不过是做粗活儿的下人,哪里服侍过主子?”倒是不肯承认是齐三小姐的贴身侍婢,确实是真心为齐三小姐打算的。
顾平赞许地笑了笑,对齐赵氏道:“既然是府里头的下人就好。我们二少想跟太太转告一声,说这两个下人,今日下午在东阳城的大街上遇到劫匪,不幸身亡了。有人认得是齐家的下人,便让我送过来,齐太太也好处理后事。”
听了顾平的话,齐赵氏眼色沉了沉,试探着问:“二少回来了?”
顾平转身命人将王二的尸身抬走,又对齐赵氏道:“下午刚回来,遇到去潭柘寺上香的齐三小姐,就请到我们府里做客去了。——齐太太也知道,我们夫人一向视三小姐如同亲生,说了好几次,想接三小姐过去住几天,因二少事忙,都没有成行。今日遇到了,拣日不如撞日,就一起过去了。”
齐赵氏心领神会,心里头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脸上又欣喜了几分,对顾平行了大礼,又道:“请代我向二少谢过。我们三小姐一向娇生惯养的,若有得罪之处,还望二少海涵。”又吩咐自己的丫鬟:“去三小姐院子里说一声,让她们给三小姐收拾包袱,送到顾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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