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薇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又问:“太太知道后,说什么了?”
淡云语带哽咽:“太太说我们犯了大错,本应责罚我们二十大板,但是奶奶还需要人服侍,所以暂且记下,以观后效。这是太太的恩德,奴婢感激不尽。现下奶奶醒了,奴婢也就放心了。奶奶请狠狠地责罚奴婢吧!”
这太太看来还算拎得清,没有落井下石。那个时候如果责罚了她身边的大丫头,简直是把她往死路上推。傲雪还没什么,淡云是她最信赖的丫头,没有她,简直是断了她一条臂膀。
傲雪面有不服,直愣愣地跪着,一句话也不说。
寄薇见状,抬抬手说道:“都起来吧,这也算不得你们的错。”
淡云和傲雪连忙谢恩。
阮姨娘依然不依不饶:“奶奶就是太宽厚了。这下人啊,就不能太过宽纵了。不然,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祸事来呢!”
淡云听了这话,只沉默地看着地面。傲雪两眼都冒出火来,却qiáng自忍耐着没有说话。
寄薇装作难受的样子抚了抚额头。淡云连忙上前问道:“奶奶怎么了?头又晕了?”
寄薇闭着眼睛不说话。
阮姨娘见状只好告辞:“妾就不打扰奶奶了,先告退了。”
寄薇睁开眼,说道:“傲雪,送送阮姨娘。”
傲雪急切地上前打起帘子,阮姨娘笑盈盈地起身带着丫鬟往外走。
一直沉默的疏月,这时候在后面扬声说道:“阮姨娘,您慢走。”
阮姨娘的面色忽然有些不好看。她其实最讨厌别人叫她姨娘,提醒她她不是这个院子里的正经主子,只是个姨娘。她堂堂六品同知的女儿,却给人当了妾,这是她心底永远的痛。虽然是贵妾,可一样上不了台面。
其实阮姨娘一开始进门的时候,是想和四奶奶套个近乎,以姐妹相称的。因此,她行礼献茶的时候,说的是“请姐姐喝茶”。
偏偏原来的四奶奶xing子最是清高不过,最不耐烦和人搞那些虚qíng假意的一套。本来阮姨娘进门她就是bī不得已同意的,这下子阮姨娘算是撞在枪口上了。她几句话就堵得阮姨娘说不出话来:“话可不能乱说,我妹妹现在待字闺中,还没有出阁呢!我可没福气有你这样的妹妹。”
阮姨娘脸红如血,尴尬得说不出话来。最后只有改口,说成“请奶奶喝茶”,四奶奶才接过茶碗喝了一口。
从那天起,阮姨娘就把四奶奶恨到了骨子里。偏偏这院子里的人,开口闭口都是“阮姨娘”,真是让她咬碎了一口银牙。苏寄薇,等我生了儿子,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想到这里,阮姨娘得意地笑了。
阮姨娘走得有点快,傲雪几次抬头看她,都没发现她有什么暗示的举动,心里越发地沉不住气了。
快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傲雪有点气急败坏地低声说道:“姨娘,刚才你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阮姨娘没有回答,走到院子外头的影壁后面,这才停下来不紧不慢地答道:“你急什么,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嘛!”
傲雪皱眉:“那是奶奶没计较。”
阮姨娘冷笑:“我是算准了才这样说的,我越是这样说,她越是不会惩罚你。”
傲雪有点恍然,又有点不甘地说道:“那你可以给我个暗示啊!”
阮姨娘有点后悔,居然和傲雪这样的浑人合作,可没办法只得耐着xing子解释:“我要先告诉你了,这戏还演的下去嘛!你快回去吧,别东想西想的,惹人生疑,自乱阵脚。”
傲雪有点不qíng愿地点点头,回了院子。
寄薇这时候jīng神还好,想起来一件事,吩咐疏月道:“把镜子拿来给我看看。”
疏月拿过来一小块琉璃镜子,陪笑道:“奶奶放心,奶奶的伤不在额头上,是在头顶上,大夫给您涂了药粉,现在已经结痂了,等痂脱落了就大好了。”
从来女子对自己的容貌最是爱惜,疏月这是怕四奶奶迁怒。
寄薇看着镜中的那张脸,有点熟悉,更多的却是陌生。古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所以她虽然头顶受了伤,却没有剃发,只看到上面涂了厚厚的一层膏药。
镜子中的女子,即使形容憔悴,也依然看得出是个美人。皮肤白皙,眉似新月,眸含秋水。这副容貌,可比寄薇前世的容貌漂亮多了。可是脸颊太过瘦削,瘦的都有点脱了形。那尖尖的下巴,看起来简直能扎手。昏迷了十来天,连手都是皮包骨头。
虽然女子以瘦为美,这样也太瘦了一点,不健康。燕窝人参什么的,虽然大补,可她那么瘦,可能会虚不受补。到时候说不定补得流鼻血。寄薇一直相信,药补不如食补。从前她学过一些食补的粥,这会子算是派上用场了。
三月里喝桃花粥,正当时节。桃花粥活血理气,还能润泽肌肤,她现在喝最合适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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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人笑(下)
桃花粥很快被端了过来,傲雪也进了内室。这次因为淡云在,一向是她贴身服侍的,因此也没人和她争。寄薇却开口说道:“让傲雪来吧,刚才她服侍得不错。”
淡云吃了一惊,却没有说什么,退下去把粥碗递给了傲雪。
傲雪似乎有点受宠若惊,转瞬却朝着淡云得意一笑,接过粥碗开始喂给寄薇吃。
寄薇微眯着眼,仿佛什么也没想,只是一口又一口地吃得很认真。傲雪的态度也越来越放松,心想自己得了奶奶的欢心,说不定这贴身的大丫鬟以后就换自己来做了。
谁知道吃到一半多的时候,寄薇忽然抬起手来抚了一下头发,手落下的时候滑了一下,一下子将那半碗粥碰倒在了身上。
傲雪手忙脚乱地捡起碗,喊道:“奶奶恕罪,这……这,奴婢不是故意的!”
寄薇柳眉倒竖,轻声喝道:“滚开,蠢材,连个碗都拿不稳。”
傲雪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只得咬牙退开在一旁。
淡云在一旁急急慌慌地拿了帕子来帮寄薇擦身上的残粥,好在那粥已经不怎么烫了,也没有烫伤皮肤。只是,那粥已然浸湿了寄薇身上的外衫,连里面的抹胸都湿了一块。
淡云建议道:“姑娘,这衣服都cháo了,你换一件吧!”
寄薇叹道:“只有这样了,你去拿换洗的衣物吧!”
很快,淡云拿来了一件外衫,一件抹胸。寄薇拿起淡云拿来的那件淡huáng色抹胸看了一眼,像是突然回忆起什么似的说道:“我是不是还有一件月白色绣并蒂莲的抹胸?”
低下头在那寻思的傲雪一听,心中一动,猛地抬头看向寄薇。
淡云却只是淡淡笑道:“是的,不过那一件姑娘还没有绣完呢,姑娘今天怎么想起来了?”
寄薇有点黯然地说道:“那抹胸就那样放着也占地方,等下你把它找出来,一把火烧掉算了。”
淡云有点惊讶,猜测寄薇是受了刚才阮姨娘的刺激,这才会想着要把那件抹胸烧掉。不过,这件事上,她也没什么好劝的,因此也就沉默地帮寄薇换好了衣服,然后开了箱子,将那件月白色抹胸找了出来。
寄薇拿着那件抹胸,摸着上面并蒂莲那细密的针脚,心中百感jiāo集。原来的苏寄薇绣这件抹胸的时候,何曾会想到会有那样的祸事。而如果不是这件抹胸,她也就不是今天的苏寄薇了。
这抹胸还在箱子里,那么一切都好说。寄薇猜测,当日的那件抹胸很可能是一个仿造的赝品,但能仿造的那么像,想必也是花了心思的。淡云管着钥匙,如果不是她亲自拿出去的,就是别人画了花样子拿去仿造的。
不管怎样,只要现在把它烧掉,就没有人再拿它来做文章了。
想到这里,寄薇让疏月把火盆移过来,亲手把那件抹胸扔进了火里。
熊熊的火焰闪耀在几个大丫鬟的脸上,映得她们的脸色也有些变幻莫测。
寄薇看淡云的样子,好像是毫不知qíng,倒是傲雪脸上露了些形迹。傲雪绝对是个知qíng者,只是不知道参与了多少!既然这样,她躺chuáng上的这些日子,就不能放傲雪出来捣乱。她身边没有可信的人,也没法做那紧迫盯人的事qíng,只求暂时安稳吧!
火还没熄,茯苓又在外面通报:“奶奶,三奶奶来看您了。”
话音刚落,就有人娇笑着急匆匆地走进了内室:“弟妹,听说你醒来了,真是太好了。”
进来的女子,上身穿着水红色花鸟纹妆花锻镶边小袄,□穿着湘色暗纹八幅褶裥裙,身材娇小,脸似银盘,眼如弯月,看起来着实可亲。不过,认识久了就知道,这三奶奶可不是盏省油的灯,她随便和你套套近乎,就能把你的底都掏出来。她自己知道了不上算,转眼就要说给其他人听。偏偏你还不能怪她,一怪她,她有一箩筐的话在那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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