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烟喃喃自语了好一会,隔着门,不管公主是否听清了自己的话,屈身福了福,熄了烛盏,蹑着脚步小心走回chuáng榻,掀了chuáng被,躺下继续休息。
平阳仰面静静躺着,泪阑gān,心已死。仿佛一下子空了,也轻松了。勾起抹苦笑,抑住哽咽,闭上眼,qiáng迫自己早些入睡。
心本无一物,何处若尘埃。
她就不该多这份心,耍小聪明,就算察觉了夜里的不寻常,也该继续装不知道,何苦多这一事,偏偏刻意装昏睡还被对方早早察觉了,听到了这令她肝肠寸断的狠话,也是该的。
狠心夜叉,说的没错,她将孩子抵押给了别人,较之前世的他,几乎如出一辙。璟儿,我的璟儿,娘想你,真的想你。
长夜漫漫,彻骨的冰寒慢慢吞噬着平阳的心,追悔莫及,追悔莫及,怜烟,她真的后悔了。后悔了,孩子,你前世仅有个狠心的父亲,没曾想,今世又多了个绝qíng的母亲。你到底是哪里做错了,才摊上我这么个母亲,碰上那么个父亲。
此刻,就算她后悔,也来不及了。孩子,我只能当从没生过你,你也只当没我们这样的父母。来世,来世,慢慢偿还吧。前一世她辜负了很多,这一世,为了权势,她更是一无所有了。
☆、八七回抉择
翌日,晌午时分,为了让静养中的平阳开心,长宁瞒着她特意将齐夫子与水斋诗社一众尽数邀请来於濯园的凝jú斋赏花联诗。
深秋乍寒,瑟瑟冷风。百花萧条,jú蕊盈枝。远远望去,凌霜怒放,隽美多姿。众人三两随意围聚一起品茗尝酒、赏花论道,以诗词抒怀、畅言无忌,於寥落huáng叶舞秋之际,添得几分温暖气息。
瞧着表面的一派祥美和乐,长宁静静坐在一侧,面上噙着一弧浅浅的笑靥,勉qiáng应付着,心里却早已是满腔愁苦。她怎么也没想到二皇姐会拒绝赴宴,更没想到的是:二皇姐竟然以需静心调养为由,连齐夫子都不愿见。
唉,她可真够笨的,好好的出这么个馊主意。为何总是这么不长记xing,现下的光景,怕是谁都不可能轻易令二皇姐重新舒眉展笑。她该怎么办?该如何做是好?
思及,柳眉似蹙非蹙,一丝淡淡的伤感划过,水眸流泽,掩不住那份愁思。正值豆蔻梢头之龄,却微微透出了几分不该有的妩媚嫣然。一袭藕色烟罗纱广袖高腰襦裙衬得肤色越发地白皙娇嫩,长发微挽起,一支金凤翠玉水碧步摇斜簪发髻,恰是桃花随风绽,灼引蝴蝶乱,夭招诗客旋。
瞧得人不觉一阵心dàng神驰,不知不觉间,长宁公主已悄然长大,显露出女儿家独有的娇态。加以时日,必将成为个绝色佳人儿。与那以温柔娴静著称却体弱多病的二公主相比,越发地鲜活灵动起来。
跟她这倾城美貌一比,那娇纵蛮横的xing子,心狠手辣的过往劣迹都显得不再那么重要了。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只可惜,发现地太晚了。佳人已是名花有主了,思及此,不觉令人扼腕叹息。甚者,大胆的当场居然借谈诗说词的工夫打起了准驸马额尔木图的闲趣,只闹得他一个大红脸说话磕磕巴巴言行频频出错,未免四公主瞧到动怒才勉qiáng作了罢。
欣赏着眼前jú花的隽美多姿,酌饮着琼浆玉液,品尝着jīng致的糕点,与宴的众人不觉忆起了两年前听台水榭那场天下才俊齐聚一堂的赏jú宴,短短两年而已呀,世事无常,当真的物是人非,可悲可叹!
想到这,不约而同地拿眼瞄了瞄左下首那空dàngdàng的三个位置,骁武侯祁暮清、慕容两兄弟均没来赴宴,此qíng此景恰印证了那句古语:风水轮流转。加之朝堂现在的局势,个中缘由错综复杂,怎不叫人频生揣测?
这厢暂且不提,那头,内院,却是另一番剑拔弩张的光景。
平阳面色不佳地端坐在榻上,淡瞟了眼不远处绣chuáng上歪躺着的喝得烂醉如泥的祁暮清,嘴角勾起丝冷弧,低首思索了片刻,抬脸便狠瞪向正叉腰立在原地呼哧喘粗气的慕容棋,若目光可以杀人,恨不得当即戳他两窟窿眼。
慕容棋气喘吁吁了好一会儿,才勉qiáng平复了气息,抬眼便瞥到对面毫不掩饰的怨恨视线,先是一愣,怔了怔,很快回过了神,取出折扇挥开,噙起那抹儒雅的浅弧,呵呵笑开道:“弟妹好大的火气,呵呵,不过这天气渐寒,刚刚好。屋里布置得不错,呵呵,啰,臭小子,为兄我给你送来了。怎么处置随你,你们小两口的事qíng,我呀,懒得掺和了。吃力不讨好,吃力不讨好。既然人送来了,我就走了。”
“……”
平阳气红了眼,刚想开口怒叱,却被对方抬手止住,只得暗咬下唇暂时按压下这冲天的怒气。
慕容棋勾唇轻轻一笑,眸底却无半点暖意,像是淬了冰一般寒冽;挥扇摇了摇,无端来了句:“四公主出落得越发的俏丽娇媚了,大婚在即,羡煞旁人呀。弟妹,你说,为兄我送什么贺礼才好了?对了,为兄还听说最近太子与庆山王叔侄关系甚是融洽的很……”
话里话外皆是□luǒ的危险,平阳顿时气红了眼,死死地瞪着此刻笑得分外温润如玉的男人,心里虽恨得不行,理智却告诉自己不可以,慕容棋直接拿话威胁人,说明他的耐心已经消磨光了,甚至连掩饰都懒得了。
平阳愣了会,怒极反笑,语带冷意地轻声笑道:“兄长真是见外,长宁那妮儿亏得兄长这么挂念着。至于贺礼,不在乎金贵稀罕,重要的心意到了就足够了。”
“哦,是嘛?好,为兄知道该如何送这份大礼了。在这之前,我这不争气的表弟就暂时jiāo给二公主殿下照顾了。”
听得这话,平阳面色一僵,刚想开口拒绝,但瞧到对方眼底浓浓的警告意味,只得忍气垂下头不吭声,袖里的双手指甲掐到ròu里而不自觉。
慕容棋收扇呵呵一笑,拱手作揖道:“弟妹到底识大体,为兄再次多谢了。”
话音未落,不等对方回答,已擅自转身离开,走到门边,又停下脚步,补了句:“二公主殿下,没了的还会有。心冷了,可就甚么都晚了。眼看着就差这一步了,岂不知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前例还是不少的……我想弟妹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为兄我拭目以待。”
闻言,平阳牙槽一阵暗磨,半晌,冷声回道:“你……本宫清楚的很,不劳文昌侯费心,你可以退下了。”
“那就好,那就好……”
慕容棋呵呵笑了笑,推开门扇,挥开折扇,一扫来时的láng狈,神清气慡大摇大摆而去。
门外候了好一会儿的怜烟,冷冷地瞥了会慕容棋渐行渐远的背影,回身慢步走到桌边,斟了杯热茶,塞到平阳的手心里,低声劝慰道:“公主,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小不忍则乱大谋,公主,莫与这等狂徒一般见识。”
“狂徒?!”
平阳勾唇轻笑开来,慕容棋果然是个深藏不露之人,就连怜烟都……罢了,多说无益,多思亦无益处。万莫因这点小事连累了旁人,四妹前世不易,这一世可不能再落到那混账手里,这婚事必须得成。
回头细想一下,她又何必矫qíng,只是不知道今世的自己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居然能让祁暮清这冷血厮畜萎靡不振成这般。也罢,先不管其他,至少目前底下还有很多用得着他的地方,不妨物尽其用,想到自己前世的种种遭遇,何不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
平阳神色凄哀,她今生是一步错,步步错,终导致今日无可挽回的局面。现下,她再也没有反悔的机会,这条复仇之路是她自己选的,为今之计只有一步步走下去。
眼眶红了红,迅速低首敛帕拭去泪渍,抬首勉qiáng挤出个笑容,伸手安抚xing地拍了拍怜烟的手背,说道:“我没事,屋里闷,扶我出去走走。”
本想开口阻拦,余光瞟了眼绣chuáng上醉得一榻糊涂的骁武侯,怜烟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真是孽缘!既是不喜,偏又得……唉,罢了,许是这一切早已命中注定了吧。
想到这,怜烟上前几步,扶起平阳,勾唇轻笑道:“总闷在屋里也不是个事,多走动一下,也好。公主,来,奴婢替你梳妆打理一番,换身衣衫再出去。”
“好……”
平阳闷闷地应了声,由着怜烟搀扶着她出了内室,到偏室去梳洗,愣愣地落坐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容颜消瘦的自己,怔怔地出了神。
瞧到公主这样,怜烟也不敢多言,只小心地梳理挽着发髻。紫鹃瞅准了时间,适时地取来几件尚衣局新裁的衣裳,请平阳挑选。
低声询问了好几次,平阳才堪堪回神。淡瞥了眼那些华丽繁复的宫衣衫裙,半晌,开口道:“不必了,太花哨了。把那件浅水蓝的半臂襦裙给我取来,我穿那件。”
52书库推荐浏览: 蓝风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