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门口一愣,屋里的灯怎么熄了。难道是安子来了,想着嘴角弯起淡淡的弧度,衬得苍白的小脸稍显清俊起来。笑眯眯地轻手推开房门,装不知道地摸索着点亮油灯。果不其然,不一会儿身后传来嗦嗦脚步声,正想笑着转首喊“安子”时,一个大瓷瓶迎面砸上来,血迅速迷糊住眼睛,海棠!继母连这么几天都等不得了嘛?
应声慢慢倒下,海棠抖了抖身子,将瓷瓶摔到地上,快手将地上的血抹到桌子、凳子上,将文洛破布娃娃般的身子换了个动作,抓起一个茶盏摔到地上,弄乱桌子,将茶壶弄倒。看上去就像文洛口渴想起来喝水,不小心跌倒了的样子。看一切弄好,快手熄了灯,迅速掩门而去。
文洛头耷拉在凳子上,他觉得这个姿势很不舒服,费力地动了动手指,他发现自己没有力气动了。嘴角弯起个解脱的笑,娘亲,我来了。虽然下人们总说你貌丑人呆,可我觉得你一定是个好人。文嫣姐姐,过去你提到娘亲就哭,弄得我都不好和你提娘,现在我可以去见她了。
浑沌乱飘的平阳感到身后一寒,转身与逃跑中衣沾血污的海棠撞了个对面,看着对方仓促离开的背影,往她来时的方向一看,文洛!疯了般快速飘走过去,进了屋里看到一地láng藉,她的文洛睁大了一双眼睛,一动不动地趴在凳子上,血滴滴嗒嗒的流着。
“啊……”屋里卷起一阵yīn风,平阳飞蹿出了屋子,暮郎,暮郎……去找暮郎救他们的孩子,文洛不要!一路往摆酒宴的前厅而去,哪怕是卷yīn风作怪,她一定要告诉暮郎,刘兰芝不是个好东西。正想过去时,却看到祁暮清被个奴仆一阵耳语后,与周围人告罪了一番,起身往后堂而去。
这样也好,平阳赶紧后面跟上想适时引暮郎去救文洛,哪怕多活一天都好。看着熟悉伟岸的背影,平阳恢复了些许平静,因为这个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光背影都能让她心安。想卷yīn风却又怕惊吓到他,一边是深爱的丈夫,一边是垂死的儿子。平阳心里阵阵挣扎,不知不觉跟着祁暮清到了后堂。
进屋一看愣住了,花荣?!他怎么会来?他与暮郎不是死对头嘛?果不其然,花荣倏地站起来,平阳看着他粗莽的身形,壮硕贲张的肌ròu,不修边幅的虬胡,一颗心悬了起来,不由暗暗捏紧拳为夫婿担心。每次花荣来见暮郎,都要与暮郎发生一番拳脚争斗。
不想,祁暮清这次奇了,不同于往日的淡漠,拱手笑道:“原是花荣将军造访,请恕本王怠慢了。来人,上壶好茶。花荣将军,请……”
“莫唧唧咧咧的,老子没这耐心与你来那些弯弯绕。说文洛在哪里,我要带他离开。安国夫人想她外孙了。”
祁暮清也不恼,掀袍淡定坐下轻笑道:“花荣将军说笑了吧,你忘了文洛可是我祁家的子嗣。”
“你!放还是不放,卖了亲闺女给蛮子,还想卖儿子不成?”
祁暮清眼眸蓦地一冷,冷淡开口道:“文嫣是自愿为天下万民和亲联姻,将军说得未免过分了些。”平阳听了心里不由一凉,原他是这么想的。
“这里无外人,少来那些虚伪的。你骗了全天下也骗不了老子,就算你对公主无qíng义,可这几个孩子总是你的骨血吧。难道只因他们体内也同样流着前朝圣献帝的血,就非得让他们全都死光才甘心嘛?就那么恨圣献帝!”
平阳一怔,直愣愣地看向面容倏地转寒戾的祁暮清,他恨父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连他自己亲生骨ròu都不放过!心彻底碎裂开,谁说魂魄没知觉的,她感觉一下子掉进了冰窟油锅里。好痛!好痛……
半晌,祁暮清抬首冷冷看了对方一眼,轻嗤道:“没错,可与你何gān?怎你舍不得那丑妇的孩子?”
花荣牛眼蓦地睁大,啪地狠狠拍裂案几,起身怒道:“祁暮清,你算男人嘛?可耻!纵容个贱妇杀妻灭子,小心你不得好死。”
祁暮清仰首狂笑开,许久才停下来,轻笑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早在我与那丑妇相见的第一刻,今日的一切就已然注定。”
平阳魂识彻底混乱了,原来一切都是谋划好的。怎么可能?御花园的锦帕订终身是假的,无数次的花前月下是假的,朝夕相对镜前淡扫娥眉也是假的嘛?宠溺疼惜都是假的嘛?
花荣气得浑身胆颤,恨不得出手狠狠揍一顿这混蛋。可想到顾太妃的嘱咐,只得忍气握拳道:“我是替安国夫人来接她外孙的,你只说放还是不放?陛下群臣就在前厅,若不放行我便说与众人知晓。”
第二回重生
平阳只感此刻恨不得立刻魂飞魄散一了百了,顾良妃是她活着时一生最憎恨讨厌的人。皇朝覆灭分崩离析她却还惦记着自己,若此刻是实体,恨不得活挖了自己的双眼,她真的好糊涂!
祁暮清冷哼了下,随口和边上的人jiāo代的几句,便甩袖而去。平阳愣愣地待了会,跟在花荣的后头回到了文洛的屋子,痴愣地看着花荣的大惊失色与痛呼,浑浑沌沌地跟在抱着满身血污孩子的花荣从后门上马车离开。进了个有些陌生的府第,看到了许久没见苍苍白发的顾良妃,看着人来人往,看着文洛在安国夫人怀里慢慢咽气。
魂识再次模糊,恍惚间她突然忆起皇城破时她那些皇族血亲是如何被慢慢折磨致死,流尽最后一滴血,她又如何受到惊吓,痴傻疯掉最后却又忘却只勉qiáng将一双儿女托付便撒手人寰。变成一缕幽魂后,她很久都记不得自己是谁?直到半年前才慢慢记起些事qíng。看到的却是文嫣出嫁,文洛病重……
傻傻地站在孤寂的山岗上,透明的手抚着墓碑,洛儿是娘亲害了你。仰天长啸哭泣开来,阵阵yīn风卷得杂糙乱飞鬼哭láng嚎,一阵发泄后平阳再次失去神识随风飘dàng而去,一路往北越来越荒凉,等她再次清醒时,却发现自己停在一帐篷外。正纳闷时,一个异族打扮的俏丽少女掀帘走了出来,定睛一看,是文嫣——她这大半年来朝思暮想的女儿。
原地懵了会,没想到自己居然来到这里,想到惨死的小儿子不由刻骨揪心般的疼,再想到暮郎的狠心,疼痛已然麻木,心彻底空了,不再多做他想。看到文嫣满面含羞的笑容不由一怔,帐篷里走出个发须些许斑白的男子怀里抱着个襁褓。
文嫣都做娘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大概猜出了眼前人的身份,看着那老汗王小心地将襁褓jiāo到文嫣怀里,伸臂将她揽入怀里凑耳低语了几句,女儿酡红双颊一脸的羞涩。娇嗔了对方一眼,抱着孩子转身回了帐篷。只留下老汗王仰首哈哈大笑。
看到这番场景,平阳既难过又是心酸,却不由庆幸女儿究竟还是嫁了个疼她的男人,虽然这男人大了点。想到这,虽对老汗王有所抵触,却还是感谢他对文嫣不错。
身形一闪,飘进了帐篷里。里面布置的细腻体贴程度让平阳不由对老汗王又有了几番好感,看着文嫣满脸幸福地轻摇着婴儿chuáng,片刻的恍惚后轻轻飘过去,瞅了眼孩子。却不想那孩子绽开笑颜,咬着胖乎乎的手指发出可爱的‘呜呜’声,粉嫩的小嘴倏地笑开,露出正在冒尖的小rǔ牙来。像极了小时候的文洛,平阳浑身颤栗,泪眼涟涟地看向孩子。
祁文嫣以为是孩子饿了要吃奶,温柔地俯身抱起孩子,轻语道:“合撒儿,乖,不闹不闹……”平阳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不觉目光放柔。没一会儿,老汗王笑呵呵地拿着个孩子玩的物件进来讨文嫣欢心,平阳自觉地转身回避开。
她决定留下来看着外孙合撒儿长大,也陪陪以前因缠绵病榻而无暇顾及的女儿。日子再次恢复往日的宁静祥和,在陪伴文嫣的日子里,她越来越发现女儿嫁的这男人委实不错,只是年纪实在大了点。
看着慢慢长大的外孙,平阳感觉死了的心好像再次复活了般,心里积压的怨恨戾气慢慢开始消散。可好景不长,合撒儿三岁生日前夕,老汗王非要替宝贝儿子猎训一头野马做礼物,不曾想被bào躁难驯的野马摔下马背,重伤缠榻。没几日的功夫,那些暗地不服老汗王的人合伙兵变,将老汗王活活刺死,头颅割下挂到了旗帜上。她的女儿文嫣被乱军拖入帐篷里活活糟蹋致死,尸体被栓到马后拖得面目全非,只双眼直直瞪看着天空,看着无影的她。
兵变成功的首领拿弯刀活活挑起她小外孙合撒儿,肠子五脏流出血液四溅,孩子在一阵剧烈痛苦的抽搐后气绝身亡。合撒儿凄厉的哭声响彻糙原,平阳只感到眼前血雾一片,心再次被活活挖开,老天何其不公,她真想彻底魂飞魄散算了。就在平阳痛苦得再次面临崩溃时,却看到刘兰芝的父亲刘运倡笑着从一辆黑色斗篷马车上下来,走进欢呼雀跃的人群,与众人喝酒摆宴庆贺他们的‘成功’。
52书库推荐浏览: 蓝风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