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葭和兰夕这两个丫头年纪虽小,但做事说话与云烟极为贴心,很是聪明伶俐。兰葭温言文静,兰夕快语慡利,都是极为忠心又善良的。所有人都知道王爷虽然年纪越大越可怕,但只要抱住夫人这棵大树便是秘诀中的秘诀。
之后,云烟也时不时出去玩玩,胤禛每每知道了皆是衣袍带风心惊ròu跳的去接她,四宜堂的下人也都习惯了。
有一次从前门出去的路上正遇见一个三十年纪左右的妈差,忽然一见她,瞪大着眼睛张着嘴咿咿呀呀的说不出话来。
这人确是当年与云烟一同进府住在一间的秋杏,后来配了府里的小厮生了几个孩子,男人两年前却死了,自己还在府里当差。两人已经好些年没见了,云烟的样子没怎么变,完全不像秋杏嫁做人妇的妈差模样。
云烟什么话也没说,只微微笑笑,结果她就面色惨白的低头匆匆走了。
云烟行动日渐自由,也什么顾虑。不知道胤禛如何打理,但雍王府里依旧四海升平。她不需要去后院,也没和府里的内眷们打过jiāo道,似乎也没人敢来书房里,两相无事,一切安然。
大年三十这天,胤禛早早起来,照例是要带着嫡福晋和两位侧福晋和小阿哥们小格格进宫去,临走的时候一身亲王衮服,手上拿着冬冠在拔步chuáng外帘前站了站,终究还是拨开帘子进去。
云烟似乎刚醒,正拨开帐幄来,却见到他站在chuáng前,一身亲王冬装吉服,高大的身姿配上那张脸越发显得威严雍容。
帐子里透出徐徐热气来,一股女xing温暖的馨香,吸入肺腑中心就绵绵的软了。
胤禛一双墨黑的眼睛沉沉道:“天冷,你多睡一会”
云烟放了在帐幄上的手,把头偏过去嗯了一声。帐子又被一只带着玉扳指的大手拨开来,惊得云烟仰着抬眼看他。
胤禛就这样看着她,缓缓在chuáng沿坐下来,连他动作时衣料摩擦的声音都能在帐幄里听得分外清楚。
他伸手去握住她放在被子外的小手,轻轻掀开她被褥的一角,将她手塞进暖和的被窝里去,放手时明显有些不舍,却终究将自己的手拿出来,把她被角细细掖好。
“今日除夕,照例我得进宫去,外面雪大天冷别乱跑,等我晚上回来一起守岁。”
云烟垂着眼轻轻嗯了一声,胤禛看着她,又去摸她柔软的发丝,爱不释手。
胤禛轻轻咳了下,收回手来,拿着冬冠低头缓缓站起来。
云烟忽然抬眼道:“你几时回来?”
胤禛正要去拨帐子,马上转过身来,一双鹰眼都熠熠发光。
“我最晚不超过亥时,尽量早些回来。”
云烟缓缓坐起身来,眼神里不知有什么。
胤禛走上前来,缓缓低□子,满眼都是她。她缓缓抬手轻轻触摸了下他坚毅深刻的侧脸,轻轻扯开唇角道:“路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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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
173、福祸相依...
皇宫里从清早开始年味已经非常浓厚了,康熙从早膳开始就开始与后妃同用,算是每年宫中家庭气氛最浓的时候。
皇子带着家眷们在康熙、太后及后妃宫中请安,参加皇宫家宴,是每年必备的节目。从午宴后开始,皇帝御殿,行燕礼、奏乐、进茶、进爵、行酒、进馔、乐舞、杂技、百戏等各项仪节。
嫡福晋纳拉氏站在雍亲王胤禛身边,她一身亲王嫡妃石青色吉服,绣五爪金龙四团,前后正龙,两肩行龙。颈戴朝珠三盘,头戴朝冠,顶镂金三层,饰东珠十,上衔红宝石。虽然年近四十,身姿有些微微发福,配上她端庄的容貌,带着两位侧福晋和两位小阿哥更显得她雍容庄重。
侧福晋年氏和侧福晋李氏服饰均与嫡福晋纳拉氏同,只在朝冠上少一枚东珠,为九。李氏便罢了,比纳拉氏还要大两岁,所以年氏显然最为显眼,她不到二十岁的年纪,柔弱娇艳的颜色配上亲王侧妃的服饰,更是美貌华贵。
清早出门时,雍亲王胤禛显得心qíng很好,三位福晋也俱是欢喜,可没多久他却明显低沉下来,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纳拉氏和李氏却只默不吭声,年氏总去看他背影,又垂下眼来。
雍亲王胤禛眯着眼睛,脑海里不断出现临出门前云烟在chuáng上缓缓坐起来用纤手轻轻贴住他脸颊的那个神qíng。
心脏就开始失去了固有的节奏,在胸腔颠簸起来。
她眼睛里是什么?
这是她为数不多的主动接触他,对他说话,几乎在瞬间点燃了他的希望。她虽然记不起从前,但她终究还是会关心他,会等他回家。
她会吗?
胸口突然间战栗起来,像是意念忽然刺破了心魔。她忽然看他说,你几时回来?她轻轻的抚着他脸颊说,路上小心。
恐惧和可怕地念头忽然在他脑海中炸开来,他死死的抑制着,连拳头都开始隐隐颤抖。
周遭一切热闹似乎与他不处于一个世界,耳边忽远忽近的,连快轮到他们拜年他也看不真切。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皇室宗亲的你来我往中,他从来没有感到皇宫里的一切是这样繁杂,荒芜的繁华看不到结束的尽头。
身边的嫡福晋纳拉氏见他不动,侧脸看他一眼似乎明显感受到了他的变化,低低叫了一声:
“王爷”
雍亲王胤禛垂着眼,忽然捂了下胸口没有做声,眼神不过一瞬间便恢复了清明,他抬步稳健的上了前去,福晋们带着小阿哥也一齐跟上。
礼仪终于结束时,晚宴在保和殿招待蒙古王公,康熙如若招幸皇子陪侍,也是留下一起的。他从未如此期望康熙不要点名留他。当陪侍晚宴的皇子名单宣读里没有出现他时,他内心长舒一口气来,脸色也立刻变了,只对身边嫡福晋纳拉氏说一句我要先走,你们徐徐回府便可,就衣袍带风的大步先行了。
侧福晋年氏忽然见雍亲王胤禛匆忙的先走了,有些茫然的盯着他背影咬着嘴唇,再去看嫡福晋纳拉氏和侧福晋李氏皆是一脸平静,再去看他已经消失的围廊处又似乎渐渐了然。
他来不及坐轿,骑马抄近路飞奔回府,一路上什么也来不及想,脑海里不断闪现她的表qíng,心却越凉。
雪很深了,雍亲王胤禛跳下马的时候,什么也不顾,连周围奴才请安也听不见,一脚深一脚浅的就往四宜堂里跑,腿上的靴子踩雪湿得不像样子,他几乎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心被一路的冷风chuī得结了冰冻,彻底失去温暖。
四宜堂里奴才的叫声他也听不见,睚眦yù裂的执意去亲眼寻一个答案。当他猛然推开贴着chūn联的四宜堂大门,空空dàngdàng的屋子里,什么都没有。
他发疯一般的掀开拔步chuáng的帘子,扯开帐幄——
什么都没了。
被褥叠的整整齐齐,chuáng单上没有一丝褶皱,冰冰冷冷的失去了温度。
回首看,娃娃也不见了。梳妆台上空空如也。
果真如此……果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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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破落的大寺庙,只有这间大殿最完好。
云烟将一对泥娃娃放在巨大的无量寿佛(阿弥陀佛)座下,看着在佛光普照之下的男娃娃女娃娃安心了许多,胸口中的疼也渐渐平息了。
这几个月来,随着日子她的记忆越来越凌乱和错位。就像一个人从梦中醒来后,明明知道自己做了梦,却记不得内容。时常在某个瞬间似乎抓住了什么,又迅速忘掉,她找不到真正的自己。偶尔怔忡间,只剩下直觉。
他是陌生的,又像是熟悉的,一切都是本能。比如,早上轻轻用手贴上他冷峻的侧脸,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她常常会看到某些东西,甚至只是他的某句话,某个表qíng,脑中忽然就像被扯住的蛛丝网,不知道断了哪些又扯出哪些,破碎的片段里还有完全与这里不同的山河景色,车水马龙的高楼林立。
八贝勒胤禩走了,头也不回,他们就将她像件东西谈定后银货两讫了。如果说记忆里的八爷还算温文尔雅,那他的离开更是果断而冷静,她不知道,他是变成如此还是,本就如此。
在这样的王侯大院里,一个奴才本就是如一件物品般微不足道的,从一个人jiāo到另一个人手里,没有人会问物品的意见。
雍亲王胤禛的故事很荒谬,但他的那张婚书铁证如山,佛堂里那张女子也画像也分明是她。可这样的夫妻关系却太让她感到陌生,找不到重心。天下之大,茫然不知该归于何处。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是一样,只有这样一天不一样。这样的除夕,空dàngdàng的四宜堂竟然让她有那么qiáng烈的熟悉感,在院外下人们放的鞭pào声中她看到梳妆台上的娃娃却心口一阵阵猛烈的痛,她竟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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