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她紧紧守着着自己的平静生活,更由于碧月替胤禩送过观音莲来,她再没有主动去找过身在八府的她们,以为她们也一样可以平安终老,现在想来真的是太不该了。
想到此处,云烟知道已经顾不得太多,足下已经向四宜堂奔去,她要去拿她这些年攒下的银子。她心中唯一只想一点:无论如何,要见她一面!
云烟进了小间把多宝格中所有银票都拿了出来,这三百两是她这些年攒下的全部银子,几乎都是年夜宴时四爷发的红包,原是打算老了不当差后,出去村庄里盖房养老的。现如今,只希望它能换来大夫换来医药,救了福儿。
云烟掐着自己的手心,想着何时能去见福儿。其实,最好的时间便是今晚!
小扣子说福儿病重怕是不成,拖一天都有更大的危险。而平日里,不说胤禛身前离不得人,而且云烟对于八府更是有些忌惮,此时胤禩身在四府,宴后还要看戏,这无疑是最好的时候。如果她从后门快去快回,这是最安全的时候。
要是说,还有什么疑虑和危险,随着一分一秒的流逝也让云烟再难等下去。她深吸一口气,还是从四宜堂里出来。
云烟兜兜转转的绕去西边下人房与八府相邻的后门,这个后门处与八府隔着围墙相近。云烟从前从未有过机会来,今日好容易走到,已经背脊汗湿。
月亮已经爬上树梢,淡淡的影子映照下来。
92、夜入八府(二)
围墙后侧的小角门是下人们常进出的地方,很不起眼。云烟有些紧张,咬咬唇还是轻轻开始敲。她手心里都是汗,先敲了三下,没有人应。她又加了力道,继续敲了数十下,仍然没有人来应。云烟有些冒汗,心中正盘算着,怕是要走前门通报找人,要放弃吗?不,必须要见到她们。
正当云烟心中百转千回时,门后却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一阵微哑不够耐烦的声音传来:“谁?不知道过了酉时要锁门么”
竟然是碧月!
“碧月姐!”云烟忙小声喊道,“我是云烟……碧月姐!”
门后的人似乎愣了一下,就立刻听到门闩慌忙拉开的声音,幽静处发出突兀的声响一身粗布衣衫的碧月站在门口,瞪大的眼睛看着云烟,尖尖的下巴上嘴唇苍白而gān燥。
云烟的心一下就疼了,一下扑上去抱住她。“福儿呢?”
碧月哽咽的说:“你收到帕子了?”
云烟点头,眼睛酸起来。“快带我去!”
碧月抬起袖子擦擦眼睛,拉着云烟比了个嘘的手势,轻手轻脚的关上小门,转过大树。斑驳的树影中,两人的身形渐渐模糊。
云烟随着碧月转过树丛,便到了一处熟悉房屋,这便是八府的花房。碧月和福儿作为最下等的粗使丫头就住在花房旁的耳房里。
云烟随着碧月慢慢接近,那低矮耳房的窗格里只亮着一盏昏huáng小灯,心一下就疼了起来。
碧月上前轻轻推开半旧的小门,微弱的吱呀一声,在晚上十分清晰屋里并排放着两张小chuáng,是云烟熟悉的下人房样子。一张chuáng空着,另一张chuáng上躺着一个苍白虚弱的女子,她的头发有些散乱,苍白的脸上有些病态的cháo红,还在不住的咳嗽“福儿——你看,谁来了……”
碧月捂着唇走过去,上前扶起她。
云烟站在碧月身后,眼泪忽然就下来了。
福儿,原本圆圆脸盘的那个女孩子。如今,却成了这样。在小扣子说的那瞬间,她还曾闪念过碧月送观音莲来的样子,还曾在那瞬间怀疑过他说的真实xing,但在这一瞬间,她深深的痛了。幸好,幸好她来了!
福儿勉力抬起头看到站在昏huáng屋里的云烟,一下就愣住了。直到云烟冲过来,弯腰趴下来紧紧握住她的手“福儿姐!”
三个人几乎哭成一团,又不敢非常大声,就咬着唇呜咽。过了一会,云烟抬手果断抹了抹泪,又掏了帕子,给福儿细细的擦了泪,仔细检查着福儿的面色,开口说:“病了多久,看过大夫吗?”
福儿的表qíng很惨淡,微微点点头又摇摇头。碧月也抬手擦了擦眼睛说,“病了很久了,从去年冬天开始,开chūn的时候管家叫来过个给下人看病的大夫,大夫说是伤寒转化的咳症,说像要变肺痨,怕是很难治好了。”
“不,伤寒咳症是能治好的!”云烟一听,就睁大了眼,她坚定的握紧两人的手。又松开握着碧月的手,掏向怀里几张被云烟胸口捂得温热的银票被掏出来。云烟拿了张放到碧月手里,其余几张塞到福儿手里。
“这是我这些年在四府当差攒的一些钱,一共三百两。你们收好。碧月姐明天出门去买些好的营养回来你们补养,再去请个好大夫来诊断开药,如果府内需要打点,再打点下管家,让他通融默许大夫进来给福儿看病。病一定能治好的,你们相信我!”
福儿的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眼泪又溢出来忙去擦。“云烟……”
碧月拉着云烟的手,红着眼圈向云烟点头,“我记住了,你放心。”
三人又抱头温言几句,福儿不舍的牢牢抓着云烟的手,云烟将怀中那个绣着福字的丝帕取出来,仔细放到福儿手里,又轻轻理齐她凌乱的发。
云烟又jiāo代碧月要注意身体,有事就托人带口讯。她抬头看看小窗外的天色,还是狠狠心说要赶回府里去,再晚怕是不行了。
碧月和福儿眼里都是那种不舍,仍是要告别。碧月起身送云烟出去,云烟走到门口又回了头看福儿,终究挥挥手,转头出去,福儿扒着chuáng沿一直看到她们的背影消失在小门后。
一轮上玄月很亮的挂在夜空,大树下有虫子戚戚的叫声。
云烟随碧月拉着手,刚转过大树。正要开口就看到了——站在小角门旁的高大身影。
世界都是寂静的。
目光随着他缓缓转过来的面容而停滞,月光照亮他的面颊,星辰一样的眉目,却彻底苍白了云烟的心。
晚宴还有戏班子唱戏,算算时间绝不可能这么快结束。但胤禩出现在这里,却不知道胤禛是否回了四宜堂?顾不上对胤禩的恐惧,云烟的心已经不由自主的焦急起来。
手缓缓松开,碧月在一边福身下去,请安声还未出口,已经被他的手势打断。碧月苍白的脸颊在月光下极为醒目,她看着云烟无动于衷也没有转头看她的神qíng,才彻底苍白了。
胤禩打了个手势,碧月还看着云烟,云烟转过头看向她淡淡的说:“照顾好她”,碧月的泪涌出了眼眶,才捂着唇低头退下去。
他轻轻向前几步,眼睛里闪着晶莹的光,面颊上覆着一层薄晕。温润的口吻里,颤人心弦。
“云烟,好久不见。”
一道隔墙,她的心都飞回了四宜堂。太阳xué突突的跳,她不知他今晚到底要做什么,她不知如何全身而退。越来越深的恐惧。她qiáng迫自己冷静下来。
云烟微微扯动了唇角,“八爷,您健忘了,奴婢一个时辰前还为您端过茶。”
胤禩也笑了,缓缓将身子靠向身后的大树,自然的靠上去,似乎很惬意的环住了手臂,丝毫没有对周围的环境有介意。
云烟心间一缩,脸色一懔,全身笼罩在月色和树影的斑驳里。躲也躲过了,求也求过了,还能如何?
“不,你错了。我根本没有看是谁为我端的茶,因为——我知道我再看你,我就会当着老四——”他温柔的口吻说着水火不容的话语。
云烟感到心中的忍耐几乎到了极限,足尖已经yù动。心还没动,人已经落在他的桎梏里。
她几乎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但他的敏捷和狠厉,她丝毫不怀疑。说起来,这并不是胤禩第一次抱云烟,远在多年前的木兰围场,在群láng面前,胤禩也这样牢牢的抱着她。
多年后,再一次的拥抱。不是重逢,确是久违。一人叹息,一人苍白。天壤之别。
如果说,在云烟的记忆里,还能想起láng烟之战里,胤禩怀抱的感受。也许是坚如磐石的温暖和冷酷jiāo织。那么现在,在他怀里,只剩下战栗。
胤禩轻轻嗅着云烟发丝边的淡淡香气,那是一种混合着玉兰和檀香的极浅气息。他用侧脸轻轻蹭了蹭云烟的耳朵,将下巴靠在她肩头,稳稳的抱住她隐隐颤抖的身子,轻轻叹息的闭目。
“为什么,你在我怀里的时候,总是颤抖。”
久违的温暖,事隔多年,她终于又回到他怀里。
胤禩笑了,在月光下放出璀璨的光华。他似乎心qíng很好的轻蹭她的额头。“你还记得我们一次相遇是什么时候吗?”
云烟咬着唇,在他宽阔的胸膛中僵硬着身躯,仿佛被钳住羽翼的小鸟,忍住自己想剧烈挣扎的恐慌。云烟几乎没有听到他到底在问什么,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什么目的。什么时候第一次遇到胤禩?不得不说,这实在不是个好回答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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