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颇不以为然,却没再开口。她以前是王氏的奶妈妈,跟了主子十几年,后来以前的丈夫死了,和儿女也生分,王氏心疼她,才又给她找了一个男人,便是洪青。
洪青比李氏还要小五岁。因为娶了李氏,才被王氏提拔,但这人是真有本事,识文断字,账目算得好,又会来事儿。王氏有不少私密事都是jiāo给他做的,难得这人还脑子清醒,该知道的都知道,不该知道的绝不打听,也算是王氏身边涉及到私密的奴才里,少有能全身而退的一个。
如今,洪青和李氏其实就等于在庄子上养老,若不是庄子忽然易主,可以想象,他们的人生绝对不会差了,在奴仆中,肯定算是过的最好的。
洪青和明经堂的下人们打了声招呼,被算不上客气地引到屋里坐下。
李氏大为不满,咕哝道:“连被茶水都没有?”
洪青坐在右边的椅子上,不去理会一脸烦闷的媳妇,默默沉思,脸上未变色,心里却很是有些焦躁,不知道大夫人和小娘子忽然要见他,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儿!
这会儿洪青还不知自家女儿做了什么,只想着手底下的账是不是做得够gān净,越想,洪青心里就越不踏实,他虽然觉得大夫人和小娘子都年轻,纵然自己的账目做得不大妥帖,她们俩也不容易发现,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今的主子,身份不同,又对他们一家没什么qíng分,一旦出事儿,他一辈子的经营可就全完了。
他洪青谨慎了一辈子,大风大làng都过来了,若是因为这点儿小事儿栽了,未免太可笑!
想到此,他有点儿后悔,这些年来,他们夫妇也捞得不少,够以后一辈子锦衣玉食过日子的,当初庄子易主儿的时候,他就不该舍不得,若是早早让自家婆娘和王氏说说,要回卖身契,这会儿,他们一家三口指不定到哪里过上富家翁的好日子了,哪用像现在似的这般担惊受怕!
前阵子主子家要换管事,把库房里积年的账册都拿去查,他就觉得不好,硬是顶着不肯回府,找了各种借口留下处理后患。
经过几日的扫尾,他应该没有什么把柄留下了吧?
就洪青心里暗暗打鼓时,顾安然一脸晦气地进门。
洪青心想,不是说,大夫人和小娘子召唤?怎么大郎也来了,这一耽搁,还来不及行礼,顾婉和方素也到了。
宝笙、宝琴很有眼力劲儿地往椅子上塞上软垫,扶着两个主子坐下。
至于洪风瑶,这会儿虽然让收拾gān净了,可宝笙、宝琴自然不肯给她穿主子的衣裳,连自己的衣服,都不喜欢让她碰,只给她翻出一件做活儿是穿的袍子,让她盖住肩膀,此时泪眼朦胧,走路都走不稳当,需得两个婆子在身边架着她。
李氏本来还很镇定,一抬头,看见女儿的láng狈相,顿时吓了一跳,眼泪哗啦啦就流下来,再也顾不得其它,扑过去搂住女儿,失声痛哭:“哎呦呦,娘的瑶儿啊,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了你,娘要宰了那杀千刀的……”
洪风瑶见到母亲,似乎也有了依仗,有了些气力,可到底是姑娘家,不好意思说她做了什么,只扑在她怀里嘤嘤得哭。
母子俩的哭声凄厉无比。
方素早就憋着一肚子气,这会儿火气腾一下,上来:“冬雪,给我堵住嘴,寡廉鲜耻,青天白日就敢脱光衣裳钻男主人的浴室,还好意思哭,再咧咧,我撕了你的皮!”
冬雪应了一声,走过去两下就拨开又哭又闹的李氏,往她和她女儿的嘴里各塞了一块儿帕子,随手扯下两人的腰带,把母女两个捆在一起,才反身回到自家主子身边,却免不了咕哝一句:“可惜了我的帕子!”
气得李氏脸色发青,挣扎半天,越挣扎越觉得勒得紧,半晌,就气喘吁吁动弹不得。
冬雪从小就劲儿大,七八岁就和成年人力气差不多,李氏面上凶狠,实际上养尊处优惯了,哪里能拧得过她?
看到这两个人的丑态,又见那洪风瑶哭得梨花带雨,一身保养的极好的肌肤,因为挣扎,影影绰绰地露出来,方素脸色变了变。
顾安然面上也不好,却还是走过去扶住妻子低声安慰道:“娘子,你消消气,你还不相信为夫?就是为夫动了歪心思,也看不上如此德xing的。”
方素一个白眼飞过去,今天折腾这一出,她这么一发泄,近日来憋在肚子里的闷气居然下去不少,又有顾安然温柔体贴地几句话,舒畅多了。
顾婉咳嗽了声,方素一脸不好意思,赶紧推开顾安然正襟危坐,在小姑子面前和人家哥哥亲亲我我,实在不好看。
洪青却再也顾不得揣摩主子的心思,一见女儿的样子,心里就一咯噔,知道这是出了什么事儿,二话不说,跪在地上,又见自家媳妇如此不着调,背后更是冷汗淋漓,并不辩解,只一个劲儿磕头,翻来覆去一句话:“请大郎看在小女年幼无知的份上,恕罪!”
顾安然只是冷冷地盯着他瞧,脸上喜怒难辨:“若是做错了事,只一句年幼无知就能了结,那顾家的家规家训,岂不是都成了废纸。”
顾安然无论人前人后,一直斯文宽和,少有人见他发怒,这会儿他一怒,却也是气势极盛,让人不自觉双腿发抖。
洪青低下头,不敢说话。
顾婉笑了笑,漫不经心地啜了口茶:“大哥,内宅的事儿,还是我做主吧。”
顾安然点点头,握着茶杯闭目养神。
顾婉耸耸肩:“也没什么,就按咱们顾家的规矩办,洪风瑶杖责二十,发卖了了事,洪管事,一切依照规矩,你不会有意见吧?”
洪青一怔,顿时心如刀绞,苦笑连连,小娘子当真厉害,这是掐住了他的软肋。他年过四十才有了这么唯一一个女儿,从小溺爱,就算现在恨她不争气,却也舍不得她受苦。
一扭头,见妻子牙呲目裂,显然怕极了,洪青叹了口气,爬起身,走过去安抚地顺了顺老妻的背,低声道:“别怕,没事儿的。”
对于李氏,外人嫌她粗鄙,说她是蠢货,配不上自己,洪青却始终记得,当年他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厮,人到中年,无妻无子,任谁都看不起,在顾家本也是个可有无可的角色,李氏却是王夫人身边的红人,想找比他更好的,也极容易,可李氏就是相中了他,带着大笔的嫁妆,嫁给了他这个一无是处的男人。
就算他现在发达了,可他从没有一日觉得李氏配不上他,老婆孩子惹了祸,他总要给担着。
他又看了看女儿,叹息:“是爹不好,爹早知道你娘的心思,可爹心疼她,狠不下心去劝,万事由她的xing子,这才害了你。”
洪风瑶瞪大眼,根本不知道自家爹爹在说什么。
洪青摇头苦笑——他还是算错了人心,一开始媳妇打顾大郎的主意,他虽觉得不妥,可媳妇和女儿坚持,他也觉得大郎的品xing好,跟了他,即使是做妾,到也不是一定做不得,没想到,女儿竟然这般着急!
第一百四十九章血债
洪青把目光放在顾婉身上,低声道:“小娘子,只怪洪青管教妻女不严,才让她们惹出大祸,请您开开恩,准她们娘俩赎身而去……至于老奴,任凭小娘子处置。”
李氏一听自家相公这般说,顿时牙呲目裂,恶狠狠地瞪着顾婉,怒吼:“你和你娘一样,就是个下贱坯子,呸!你敢动我闺女一根汗毛,老娘拼了命也要让你……”
顾安然的脸色一冷,手头的茶杯还没砸下去,就见洪青已经扑过去,一巴掌甩在李氏的脸上,打得李氏脑袋嗡嗡直响,一口牙齿和血掉落,她被打懵了,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自己的男人。
洪青却不看他,只望着顾婉:“小娘子,老奴承认,老奴这些年贪了不少庄子里的出息,家底也攒下一点儿,账册老奴都有记录,就在庄子正房的牌匾底下,若是小娘子需要……”
“你到是聪明!”顾婉嗤笑一声,接过宝笙、宝琴递过来的huáng皮子账册,扔过去,“不用我问,你居然都自己说了。”
洪青捡起账册,翻开一看,脸色顿时变了变——居然和他的暗账差不多,就是有些出入,也无关大局,他万没想到,眼前这小娘子才来京城没多久,就有这本事!
洪青心里忽然升起巨大的不安,他本以为小娘子只是看他们一家不识趣儿,霸着庄子不肯走,才动了火儿,在他看来,他们一家只是个小人物,顾家大郎和小娘子初来乍到。恐怕多少存着要留个好名声,才到就动叔叔、婶婶留下的仆从,对大郎和小娘子的名声有碍。
这次,小娘子抓住自家闺女的错处。最多不过是让自己把贪了的银子吐出,让主子出口气,也就罢了。两个主子身份高贵,只要他们不彻底惹毛了这几位,应该不屑和他们一群小人物计较!
52书库推荐浏览: 弄雪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