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听说,是生了个男孩儿的,齐长关还让沐七给那孩子取了名字,叫长生,也不管会不会和齐长关的名字相冲。
得到消息的那个晚上,沐七回来之后,高兴得多喝了两碗粥,像个孩子似的,拉着自己聊了半晚上,还说等齐长关的小娃娃长大,他要亲自给长生启蒙,要像自家舅舅‘欺负’他这个徒弟一般,也让长生享受享受特别的爱!
沐七好几次抱怨,齐长关都不肯带着弟妹和小侄子来京,让他这么长时间,连想见未来徒弟一面,都见不到,还说下次相遇,一定要齐长关好看。
顾婉愣愣地,盯着齐长关雪白瘦削的脸——若罗姐姐是难产而亡,恐怕正是她与沐七新婚前几日,这人是带着什么样的心qíng,来参加婚礼,来恭贺沐七,来为他挡酒的?
齐长关猛然抬头,虽然面无表qíng,但看着陈昊的目光,冷如如冰刀。
陈昊笑了笑,依旧温文尔雅,仿佛他脱口而出的,不是这宛如晴天霹雳一般的话语,只是唠叨了几句家常。
看着他的脸,齐长关手一动,雪白的剑刺出,只一瞬间,剑尖就抵在陈昊的眉心,雪亮的光芒,照得他的脸白的有些诡异。
顾婉咬住唇,并不出声——在她的心里,大约也觉得这样的祸害还是早死早超生的好。
只是,齐长关并没有刺下去,他的手指缩紧,甚至隐隐发青,却还是一寸一寸地将剑收回。
连顾婉也不明白,为何这个并不惧怕杀人的剑客,愿意放过陈昊。
“我不杀已死之人,所以我不杀你。”
齐长关缓缓地把剑收回腰间,抬头,漆黑的,仿佛夜幕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顾婉,认认真真,一字一顿地道,“这件事,不要告诉延昭。和他无关,别让他知道。”
顾婉叹了口气,点头——可这事儿,又能瞒得住多久?显然,齐长关根本没有想那么远,他只是很单纯的,并不想让好友与他一起痛苦,于是,他就不管不顾地瞒住了一切!
陈昊冷笑,心里的悲哀,却是莫可名状:“你不用担心沐七会知道,反正,你们都要死在这里……本以为只有一个王妃相伴,如今有绝代剑客同赴huáng泉,到更热闹了。”
顾婉皱眉,走过去继续翻箱子,从大箱子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只小个儿的木头箱子,搁在身前,打开。
陈昊走上前看了看,闻到一股子刺鼻的怪味:“是什么?硫磺?王妃真不愧是药王的弟子,出门还带着丹药。”
其实,前朝就有火药存在了,只不过,大多数都是炼丹的道士弄出来的,能燃烧,威力却不大,距离开山劈石,还远得很。
虽然炸药不同于火药,但陈昊见多识广,只闻了闻味道,就能猜出这大概是什么东西。
顾婉叹了口气,看他一眼:“这玩意儿,要是有可能的话,我是真不想让它面世。”
当年战争期间,自己可都没把炸药给折腾出来……
但这次出门,顾婉总有不安,不说陈昊,定州偏远,又时常有蛮人出没,当年她外公,不就因为陷在蛮人的包围圈里,才把自己给卖了,鬼使神差的,顾婉也没管安全不安全,就买了几盒土炸药塞在自家箱子里。
虽然刚买完,她就有点儿后悔,可一直到船行至定州,她也没把这东西给扔下河。
看着一盒子不怎么保险的土炸药,顾婉挠头,到底没敢伸手去拿,她就是想用这东西炸开山石出去,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炸药,放多少,才不至于炸伤,或者引起塌方。
吸了口气,做了半天心理建设,顾婉伸出手,拿起一块儿只有巴掌大的炸药,四下看了看,拎着灯烛走到东面,把炸药塞在石fèng里,长长的引线扯出来,点燃,然后转身就跑。
齐长关吓了一跳,本能地伸手接住她,也就一迟疑的工夫——轰一声!
烟雾弥漫,飞沙走石!
齐长关把顾婉按倒,身体绷直。
陈昊胸口闷痛,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好半天,烟雾消散,顾婉咳嗽着抬头,非常失望,虽然石壁少了一大块儿,可到底还是没有穿透,依旧看不见光!
陈昊蹙眉,瞪着那很不起眼的箱子。
齐长关漫不经心地摸了摸腰间的软剑,陈昊叹了口气:“我真不该小看你,顾婉。”
这是他头一次称呼顾婉,而不是王妃,“这到底是什么?”
顾婉没理会他,心有余悸地瞪着炸药块儿,愁眉苦脸:“这玩意儿不知道够不够,从哪里炸比较合适?”
陈昊闭上嘴。
齐长关从石桌上捡起那张设计图,细细端量,半晌,低声道:“我来。”
这么大的响动,哪怕最后穿不透山石,也能引起外面人的注意,现在只怕塌方,不过,这地方能被建成藏宝库,想必建造之时就考虑好了,不该那么容易崩塌才是。
陈昊的目中闪过一抹郁闷之色,苦笑:“看样子,只要一碰上和沐七相关的事儿,老天就喜欢与我作对。”
他闭了闭眼,叹道:“看样子你们虽然有点儿把握,可也不一定真能开山劈石地钻出去,能不能别太急,等我死了,你们再走……说实话,这大好坟墓,我是真不想让你们俩就这般给我毁掉……就因为这地方,我爹背上贪污受贿,杀良冒功的恶名,我们陈家一族,死伤殆尽,难不成,我这个苦主,连在此地终结,这么小的愿望,也不能达成?”
第一百九十八章扭曲
齐长关根本不理他,把设计图纸展开,细细看了半晌,就一手持烛台,另一只手不断地在四周石壁上敲击。
陈昊叹息。
顾婉失笑,猜测这人计算了一下他与齐飞白的武力值,无论怎么算,只要不是作者专门给他开金手指,便是齐长关只用一只脚,不,便是手脚都不能用,陈昊也别想从人家手里抢夺到任何一样东西。
不过,显然齐长关的探索也不是那般顺利,天书一样的设计图纸,顾婉完全看不懂,齐飞白看起来也显得艰涩。
“如果沐七在就好了。”即使是始终面无表qíng,对生死都不太放在心上的齐飞白,对于能否炸开山石,逃离此地,也多少有些不确定,他不怕自己死!
齐飞白借着烛光,看了一眼虽然没有气定神闲,到也不慌不忙的顾婉,忽然觉得有些冷,有一点儿怕,他穿得单薄,山dòng里又cháo湿yīn暗,冷也正常。
顾婉一笑,从箱子里取出两只细白的碗,盛了梅子酒,递与齐飞白:“喝点儿酒,暖暖身。”
齐飞白也不拒绝,接过来一口饮尽,看着顾婉的目光,已有坚定之意,恍惚间,想起那个人多身影……
他生命的前十年无惧无怕,活与死对他并无分别,如今有俱有怕,他却真心感激那位让他懂得了惧怕的友人,因为有那人在,所以他独坐荒野,不知寂寞,所以他失去骨ròu亲人。也不至于绝望,所以他无数次受伤流血,可那痛苦,都是温暖的……
就如陈昊所说。他本是超脱之人。若未与那人相遇,他的一生,大约能潇洒自在地过,或是喝酒杀人,或是在塞北大漠中纵横,很多年以后,江湖上大概会流传起有关他的传说。
但遇见了他,他便愿意放弃掉自由,换取那比自由的滋味更美妙的温暖!
人生得一知己。得到一个自己能心甘qíng愿地为其赴死的知己,何等幸运!
只为了这一点儿幸运,他便是粉身碎骨。也不要他失去心爱之人!
齐飞白脸上浮现出一抹安然,随手甩下酒碗,又扭头去看那复杂到让人头痛的设计图纸。
陈昊再一次叹气:“王妃乃雅人,即使荒野小酌,酒具也这般jīng良,可惜,碰上了个不懂qíng趣的粗人。”他伸手,捧起另外一只碗,自己倒酒,小心喝了一口。梅子酒有润肺止咳的功效,到适合他,一碗酒饮尽,胸口的滞涩,到略略消散了几分。
身体舒慡。陈昊竟然有了几分jīng神。
“故事一直没说成……我大约活不久了。在这之前,总要让人知道——我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沐家也非全然无辜。”
反正一时半会儿,齐长关大约也弄不明白地下宝库的结构,顾婉索xing抱膝而坐,给陈昊一个讲故事的机会。
“当年我父亲领命,去楚州赈灾,却是接到了万岁的密旨,说是有一群乱匪,化装成进京告御状的灾民,准备从楚州起兵,袭扰天下,我父亲受命剿匪,那群乱民,也都是凶悍之辈,本以为是为君分忧,却不曾想,一场混战下来,他根本就控制不住手下,杀死的人越来越多,不只是那一群疑似乱民的匪徒死去,连同他们接触过的,竟然也不得存活,算下来,一场大战,死去的人,竟有八千之众,我爹心中愧疚难当,恨不得自刎以谢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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