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昨天没走,以后就越来越难走了,他们怕是想走山林。”稍稍放松了一下,沐延昭开始觉得脑袋胀痛,伤口麻木,整个人昏昏沉沉,身子骨寒凉,“婉娘,连累你了……”
顾婉顿觉得肩膀一沉,温热的,略带急促的呼吸,chuī在她的脖子上,顾婉忍不住颤抖,心下叹息,一伸手,扶着沐延昭躺平,躺在自己的膝盖上,给他掖了掖被子。
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觉到他的肌肤滚热,顾婉低声道:“沐延昭,咱们说说话,你别睡了。”
虽然是五月,可暗室中yīn冷cháo湿,一个病了的人,若是睡着,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安安静静地躺在美人的膝盖上,沐延昭到觉得身体不是那么难受,还有些飘飘然,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年轻人,和自己心仪的姑娘同处一室,无论是怎样的状况,都难免心猿意马:“……婉娘,他们的主要目标是我,对你的看管,大概不会很严……”
“如果你不是沐家七公子,如果我只是孤身一人,如果劫持咱们的人,恶意很深,非要我们的命不可,我说不定会想办法扔下你逃走,毕竟,你生病了,我一个人跑,指不定还跑得掉,带着个生病的大男人,更是千难万难。”
顾婉低声笑起来,“可是,现在的问题就在于,你是沐七公子,只要我还想在涯州生活,还想我们顾家安安稳稳的,就不能扔下你,再说,和你在一块儿,指不定我的安全还有些保障,离开你,那就不好说了。”
顾婉有自知之明,她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小人物,虽说是陈文柔陈郡主的弟子,她也明白,郡主对自己的看重,可别人不知道,别人说不定还当自己于陈郡主以前教导过的,女学里的学生一样,即使出事,郡主也不会大动gān戈!
“……让你这么一说,qíng趣全没了!”沐延昭眉眼舒展开,伸出手,摸索着握住顾婉的手,牢牢攥紧,不肯放开。
七十七章
被挟持的第三日,两个人被下了药,昏昏沉沉地装在货车里,也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身在何处,有一段时间,两个人甚至不在一起。
好在,等顾婉能睁开眼睛的时候,她身边还有那个病歪歪的沐延昭。
顾婉适应了空间的黑暗,侧耳细听,只能听到风声鸟鸣声,人的说话声,脚步声非常细微,视线穿过破破烂烂的窗户,能够看的出来,这应该是郊外,外面青山绿水,只是渺无人烟。
他们现在所呆的地方,仿佛是猎户上山狩猎时暂住的木屋,破旧,古老,透风,还带着一股子野shòu的腥气。
顾婉摸了摸沐延昭的额头,烫的厉害,他病得更重了,再这么下去,恐怕不大妙。
无论劫匪抓沐延昭到底是为了什么,他都对这几个劫匪很重要,那些人当然不能让他死了,事实上,一路上童雅很是吃了些苦,吃喝都不讲究,可沐延昭却被照顾得相当不错,饭食和汤药都不缺,只是,沐家的人天生身体就不好,很少有长寿的。
沐延昭最近一段时间,奔波劳累,又重伤未愈,如今这般折腾下来,能活下来,已然是万幸。
“我是不是显得很láng狈?”
不知何时醒来,一抬头,便看见顾婉坐在身边发呆,沐延昭勉qiáng把视线落在她的面颊上,不自觉伸手摸了摸凌乱的衣袍。
顾婉笑了,只是摇头——任何一个人三天不洗脸。不洗澡,不梳头,他总不会还能光鲜如故,不过,沐延昭不一样,他始终神色平和,不急不乱。即使疾病和伤痛,摧残了他的身体,却无法毁灭他的jīng神。
“直觉告诉我。我们的处境不会太好,看来要想办法自救了。”
沐延昭低语。
顾婉抿了抿唇:“你担心萧家绑架你,是被利用的?有人螳螂捕蝉huáng雀在后?”
沐延昭没有说话。顾婉苦笑:“我们现在是在荒郊野外,周围没有人烟,甚至不知道还在不在涯州地面,就是我们能跑出去,恐怕也只能落一个葬身虎láng之口的下场,更别说你也知道,现在世道不太平,你一个病人,加上我一个弱女子,想要安安全全回到涯州。根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他们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看看这些劫匪到底在想什么了!
沐延昭的身体滚热,可顾婉的身体,却一直是清凉无汗。带着说不出的迷人的幽香。
如果是正常的qíng况下,沐七公子一定是个最为守礼的公子哥儿,可现在,他的脑子半清醒,半迷糊,所以。当他不自觉地拉住顾婉的手,说什么也不放开的时候,顾婉到也不曾把他当成登徒子对待,只是多少有些无奈,就不知那位萧家七娘看到这样的qíng形,心中会有什么感觉!
有时候,人生就是一盆家一盆的狗血泼出来的。
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萧易如走进门,她身后的粗壮汉子,手中捧着小儿臂粗的蜡烛。
顾婉一看到她,就呆了一呆——萧七娘今日很美丽,她似乎喝了酒,脸颊绯红,有些醉态,画了不算浓艳,却非常jīng致的妆容,身上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嫁衣,那嫁衣的绣工并不算好,甚至连上面的鸳鸯,都有点儿像野鸭子,可穿在她的身上,却是说不出的艳丽。
沐延昭手一紧,本能地扯着顾婉的手,把她护在身后。
顾婉苦笑,忽然觉得鼻子发痒——七公子真是糊涂了,此时此刻,哪里能做出这般刺激萧易如的事qíng?
沐延昭仿佛也回过神,晕晕乎乎的脑袋又开始运转,他站起身,踉跄着向前走了一步,靠在墙上,既把顾婉和萧易如分开,也尽量没有过于刺激这个萧家的七娘子。
顾婉更是低眉顺眼地立在墙角,恨不得自己根本就不存在。
萧易如的眼睛里,有一簇火苗,闪烁不定,她的视线,从沐延昭身上,转到顾婉身上,又重新落在沐延昭略显苍白的脸上。
“我爹给我订亲了,定给了京城一个破落户家的儿子!”萧易如的手攥紧,指尖刺入掌心,殷红的血丝,深入大红的嫁衣,转瞬就消失不见。
沐延昭咳嗽了一声,苦笑:“萧姑娘何必这么说,王家也是百年望族,萧姑娘的父母,总不会害你……我见过王凯,他理xing睿智,英俊潇洒,是个好归宿。”
事实上,沐延昭还有些觉得,萧易如配不上人家王凯。
“你住口!你知不知道,我为你做了多少?”萧七娘伸出手,张开五指,上面到处是细碎的伤痕针孔,“我最讨厌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矫揉造作的女人,可我为了你,每天学做针线,我为了你,日日读那些枯燥乏味的籍,我为了你,再不与兄长出外冶游骑马she猎,闷在家里弹无聊的琴曲,摆弄磨人的棋子,我都快变成我最讨厌的那种女人了,可是你呢,你却半点儿都看不出我的付出?”
“你没有!你甚至让你爹,仗势欺人,bī迫我们家和王家订亲,要把我嫁出去!”
沐延昭只能苦笑——到底是谁说,自己喜欢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闺秀?就连他自己,都还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儿,别人到先知道了!再说,沐家怎么会gān涉萧家女儿的婚姻?大嫂前些日子,明明还鼓动自己,说萧家七娘真心真意,不如就娶了算了,反正沐萧两家联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顾婉却忍不住有些羡慕——萧易如这样的姑娘,想必一直是活得无忧无虑吧,也只有她这样的,在家里备受宠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什么也不必担心的女孩子,才能如此肆意,天真自在,任xing而为地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哪怕像现在,她做出如此不理智的事qíng,绑架了沐家的七公子,想来,她的父母兄弟,也会为她担当,为她收拾烂摊子!
可惜啊,大小姐的任xing,当笑话看,挺有趣,但要自己来承受的时候,这滋味就不大好受了。
萧易如慢慢地走到沐延昭身前,眼睛里的火苗越烧越旺:“陈大哥说了,女孩子就应该敢爱敢恨,就应该为自己的未来赌一把,我实话告诉你,我才不要嫁给王家的那个混蛋,这一次,若是我爹和你们沐家,不肯答应我与王家退亲……”
她的手,轻轻地放在沐延昭滚热的面孔上,“你就别想从我手心里逃走!”
顾婉恨不得一头栽地上,彻底无语——她以前还觉得这萧家的千金活得潇洒,xingqíng也慡利,还算不错的,要不然,陈文柔也不会动心收下她当弟子!
但如今一看,这女子究竟要白痴到什么地步,才能想出这般不靠谱的主意,而且……她胡闹,怎么萧家的其他人,也任由她胡闹!世间被bī婚的女子有很多,逃婚的有之,一哭二闹三上吊,誓死不嫁的也有,可是,绑架人家别人家的公子,bī迫自家的爹娘退婚的,恐怕千古以来,独此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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