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年,白云乡和饮料厂的合作很愉快,饮料厂如约收购了白云乡的荔枝,付款也很gān脆,果农们收到了钱,积极xing顿时大为提高,很多人都把收到的货款拿来买更多的树苗,甚至有人不惜跟亲戚朋友借钱来扩大种植。
这个时候,乡里忽然把果农们召集起来,告诉他们乡里通过一些关系进了许多便宜又多产的荔枝树苗,让果农们买这种树苗来种。当时的乡民对政府的信任度是很高的,况且前一年确实增加了不少收入,谁还会对买新树苗有意见?大家都抢着买。
可是这些树苗种下去以后,慢慢地,问题就出来了。
一些有经验的老果农,发现这些树苗不对劲,成活率比普通的荔枝树苗要差,而且挂果率也不好,更重要的是结出来的荔枝果也不如原先的树苗香甜。果农们惴惴不安地向村里反映,村里再找到乡里,得到的答复是这种外地树苗可能有些水土不服,再用心养着就好了。
果农们一想,确实也是这个理,这年,美嘉饮料厂那边来收购的人对他们的果子很不满意,可是碍于签订了协议,也只好把他们的果子收购走了,只是价钱压低了不少。
第三年,那些果树结出来的荔枝还是不太好,美嘉饮料厂迟迟不肯来收货,后来不知道乡政府那边和对方怎么谈的,反正后来美嘉饮料厂还是按照去年的价格收购了果农们的荔枝。
他们原先签订的协议是三年,到了今年,荔枝又成熟了,然后美嘉饮料厂那边却不肯派人来收购,说是不再从这边进原料了。
于是,果农们就炸开了锅,白白种了这么多荔枝,现在却只能眼看着果子烂在树上,谁能不着急?
白云乡的jiāo通本来就不发达,果农们也找不到销路把自家果园里的荔枝卖出去,有人实在受不了看着自己的劳动果实化为乌有,就背着筐子把荔枝运到云峰镇上卖。然而水果又不是生活必需品,云峰镇的人口本来也不多,哪里能消化得了这么多荔枝?
果农们只得不停地去催自己村的村支书村长,让他们像过去几年一样,求乡政府出面去让美嘉饮料厂来收购荔枝。
但镇政府迟迟没有回应,一天拖一天,果农们的怨气也一天比一天大,在今天这个赶集的日子里,每个村的果农几乎都绝望地背着荔枝到镇子上来卖,大家聚在一起议论着这件事,渐渐地就越说越激动,终于爆发了这次的事件。
“白云乡政府的人,真是不像话。”
听父亲把事qíng简单复述了一遍,柳蔚虹忍不住有些气愤地说出一句“不合规矩”的话来。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为什么在之前美嘉饮料厂数次不肯收购这边的劣质荔枝后,乡政府还得过且过,不引导果农们改种别的果树?为什么不把美嘉饮料厂不肯收购荔枝、果农们面临困境这件事上报,让上级帮忙协调解决下?
拖拖拖,就只会拖!
他们总以为拖着拖着,这些果农就会自认倒霉、息事宁人?
“庸吏乱政啊。”柳成邦也难得地发出了一句感叹,可见他对这些人有多么的不满。
尸位素餐!
“那现在如何处理这件事?”
柳蔚虹是抱着疑惑和好奇的态度发问的,别看她在处理许多事qíng上脑子还算好使,到了这种具体的政务,十个她加起来也不如父亲一个。
柳成邦从政二十年,从中央到基层,又从基层到省级高官,处理政务的经验相当丰富。或许在一些大局方面他看得不如女儿远,使小手段也比不上女儿的“狡猾”,但这种地方xing事务他还是能处理好的。
“事qíng不大,那些果农的代表已经安抚下来了,也和饮料厂那边沟通好,让他们明天就来收购。”
咦,饮料厂那边这么好说话?
柳蔚虹有点惊奇。
264:有女如此
也不知是否要解开柳蔚虹心里的疑惑,柳成邦话题一拐,说起饮料厂的事qíng来。
撇开别的利害关系不说,饮料厂这边其实也蛮冤枉。
美嘉饮料厂是丹县的集体企业,也是丹县近年来的纳税大户之一。这厂子和很多中小型饮料厂、罐头厂、酒厂一样,走的都是乡镇销售路线,就是说他们的主要消费群体是附近乡镇村落的群众。当时jiāo通不发达,大家一般都习惯了吃用本地牌子的东西,所以这美嘉饮料厂的果汁、罐头销量向来不错。
虽然当时人们没什么品牌意识,但是美嘉厂的饮料和罐头也算是有点小口碑的。
然而自从他们和白云乡这边签订采购协议后,麻烦就来了。第一年还好,到了第二年,收购来的荔枝品种不好,甜度不够,制造出来的果汁质量就比之前下降了不少。
为了改善这果汁的质量,他们还得额外添加了许多糖jīng之类的添加剂,增加了不少成本,成本的增加带来的自然是利益的减少,换谁谁也不乐意啊。
所以第三年的时候,饮料厂过来验收荔枝,发现这些果子用来做饮料还是不合格,就想拒收了,但是毕竟签了三年协议,又是公对公,不好翻脸,只能再收购了一年。
他们当时就对白云乡政府提出,不会再跟白云乡的果农们收购这种质量的荔枝,可是白云乡政府的负责人们抱着得过且过的心理,也怕果农们得知这件事后会有什么过激的反应,毕竟当初推广新荔枝苗的栽种可是政府带的头,所以他们就想先拖着再说。
越拖越大,拖到后来就演变成了今天这种局面。
“那饮料厂现在收购的条件是什么?”
柳蔚虹问道。
“也没有什么特别,低价收购……下午我在云峰镇临时开了个会,让白云乡拨款,另外给果农按照和正常收购价格之间的差价发放些补贴,起码不能让他们血本无归。”
“啊,就这样?”
柳成邦失笑道:“怎么,这样处理很奇怪?”
“不不……”柳蔚虹摇头,自嘲地笑了:“我想太多了。”
柳成邦的处理不但不奇怪,而且可以说是很平常,很普通,完全是一种四平八稳的处理手段。
只是柳蔚虹有点轻微的被害妄想症,遇事不自觉地往复杂的方向想,才会一时觉得有些意外。
柳成邦若有所思地看着女儿,说:“你是很聪明的,但有时候太聪明了,反而不够沉稳。做基层的工作,很多时候没那么多花巧,要把基层的工作做好,必须踏踏实实沉下去。”
柳蔚虹的表qíng渐渐严肃起来,下意识挺直了腰身。颔首道:“是的,爸爸,我记住了。”
“嗯,你明白就好。”柳成邦对女儿的悟xing还是很满意的。
不过柳蔚虹随后又有了新的疑问,既然荔枝事件处理起来并不难,为什么父亲进门时脸色还是不太好?
但她很快就想通了,柳成邦在意的不是果农闹事这件事本身,而是在想着怎么处理那些渎职的gān部们。
处理这些基层的gān部,可得好好拿捏分寸,轻了重了都不好。轻了,起不了警戒作用;重了,又怕打击基层gān部工作的积极xing。
柳蔚虹还是小看了这件事背后牵扯到的东西,她是从工作的角度去思考这件事,却忘了在官场上,有些事可不仅仅用从“公”的角度去想,还得考虑“私”的一面。
而柳成邦则比她得要远得多、深得多,他的担忧,很快就变成了现实。
在次日的常委会上,这次的荔枝事件当然会被当成一个重要问题来讨论。柳成邦鲜明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他对这次的“伤农”事件很不满意,认为白云乡的负责人们没有尽到他们的职责。
常委们对于这样的事,自然也不会满意到哪里去。这回幸亏及时把人给疏散、安抚下来了,不然的话事qíng一闹大,可不是白云乡一个乡丢人,南都市都有麻烦。
大家都赞同柳成邦昨天在现场做出的指示,从乡政府拨款给果农们补贴差价,是必要的做法。
但是当柳成邦提出要处理这次的责任人时,就有了不同的声音。
市长肖冠军就认为,白云乡的同志们虽然做法欠妥,可出发点是好的,他们也是为了搞活当地的经济,才会鼓励、组织果农们种荔枝树。像他们这样为群众谋福利的同志,如果因为一点失误就要被处理的话,会寒了基层gān部们的心。
肖冠军是笑着说这些话的,看起来似乎只是闲谈自己的看法,但柳成邦当然不会被他的表面所迷惑。
两人在一起搭班子gān了这么久,彼此是个什么xing格,还能不知道?
肖冠军是被本土派作为制衡柳成邦的棋子送到南都市长位置上的,自从柳成邦正位书记,他担任市长,两人就没少掰腕子。
尽管肖冠军几次挑战柳成邦的威信,都铩羽而归,但并不影响他继续给柳成邦找点小麻烦,比如在常委会上时不时发表些和书记大人截然不同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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