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管事头不自觉得低了下去,这事确实太不地道,嘴里却是道:“丧期成婚也是有的,梁三爷身体不好,得早成婚才是。”
“哈……”虞秋元突然笑了起来,脸上的神qíng却结成了霜,道:“当日我是同意把家中庶妹嫁当做补偿嫁到梁家去,但我祖母尚未出殡,你们梁家人进门看到丧事并不是吊丧,先就要谈亲事,还说什么丧期可以出嫁娶荒亲。虞家是败落了,但还不是街头小混混可以随便踩到头上来的。”
梁家管事听虞秋元如此说,顿时变了脸色,看向虞秋元冷哼着道:“难道虞家还敢退亲?”
“不退亲,但要守孝,祖母孝期是一年,但家中父母要为祖母守三年孝期。父亲重孝在身,家中不宜办喜事,你们三年之后再提亲事吧。”虞秋元淡淡然说着,又补充道:“若是那位梁三爷还能活三年的话。”
梁家管事顿时变了脸色,若是守一年也许还能等,若是守三年……当即道:“换亲之事,本来就是你们虞家……”
虞秋元淡然笑着道:“齐家已经把官司打到御前,梁家要是想接着打官司,那就继续告,一个头再怎么也不能砍两回。”
梁家管事再想说其他,后院里婆婆匆匆跑过来报信:“大爷,二奶奶要生产了。”
虞秋元更是懒得理会梁家管事,只是惨笑道:“要告就告吧,梁家想怎么折腾都悉听尊便,此时此刻,虞家还有什么好怕的。”
小陶氏在产房里叫一天一夜生下一个儿子,这是小陶氏的第二胎了,本来该更顺当的,但虞家事务如此多,小陶氏就是心xing再qiáng大也不可能受影响。不过总算是母女平安,虞家上下也算是松了口气。
就在小陶氏在产房里哭喊之时,虞老爷却仍然没放过虞秋元,四姑娘与梁家定亲之时,虞老爷根本就不知道,直到梁家人来了,虞老爷才知道有这回事。
“你妹妹的亲事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你倒是大胆的很,梁家是什么人家,你也乱答应亲事,退亲,你马上去退亲。”虞老爷对虞秋元吼着,这个儿子是越看越没用,什么事都是坏在他手上的,送个亲也能惹出这么大的乱子。
虞秋翎旁边听着有几分不平,虞老爷要是真觉得自己本事,那就正经做事,啥都不做,就知道挑别人的错处。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虞秋元却拉拉她,神色淡然道:“总是要祖母的丧事过去,把祖母灵柩送回老家之后再说这些。”
虞老爷虽然心中仍然不平,但听虞秋元如此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道:“与梁家的婚事一定要退掉。”
“是。”虞秋元嘴上应着,脸上神qíng却十分不当回事。
等到七七四十九天法事完毕,虞家也开始准备送灵事宜,虞家虽然在京城许多年,但从根上说并不是京城人士,老家是离京城不远的直隶,骑快马也就是一天时间。虞家祖坟也在那里,虞老太太的灵柩肯定要返乡入祖坟。
虞秋元抚灵回乡,宁寒飞也跟着一路过去。这些天折腾下来,虞秋元已经快折腾成人gān了,整个人都快飘起来了,虞秋翎看着放心不下,便让宁寒飞跟着同路。
虞秋翎更是忙碌,小陶氏才生完孩子正在暗房中坐月子,大陶氏是全然帮不上忙,再加上大房通房的孩子也快要出世,二房一应事务全由虞秋翎打理。虞秋芸此时更六神无主,主要是与梁家的婚事,来的莫名其妙。
相对来说虞秋荻是最闲的一个,她与虞秋翎,虞秋芸一处住下,二房房舍太窄,不可能单人单间,只能姐妹们一处住。眼看丧事完了,虞秋元马上抚灵回乡,虞秋荻知道她也快回齐家了。作为孙女她肯定要守孝,但不可能在虞家守。
“三姑娘,你在屋里吗……”虞秋元外头敲着门。
虞秋翎外头忙碌,虞秋芸不在房中,只有虞秋荻一人在屋里坐着发怔。若还是以前,虞秋翎如此忙碌她肯定要帮忙,更何况是虞老太太丧事,但现在……
听到敲门声,虞秋荻起身开门,四目相接,虞秋荻瞬时不知道要说什么,顿了一下才道:“屋里坐。”明天虞秋元就要抚灵回乡,此时过来肯定是有话说。
虞秋元进到屋里,虞秋荻把门关好,不等虞秋荻让座,虞秋元就直接道:“我特意来见你,是向你辞行的。”
“啊?”虞秋荻听得有几分惊讶,辞行?
“明天我就要送老太太的灵柩回乡,等老太太入了土,家乡事务完了,我还会再回京城一趟。那时候御前官司只怕也判下来了。”虞秋元神qíng坦然,事qíng刚发生那会,他是焦躁不安,思前想后,只想着这样那样的圆满,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他想得太多了,又道:“不管结果如何,我已经想好,跟大陶氏和离之后,我会带着小陶氏和孩子们回乡给老太太守灵,再见面大概是许多年之后。”
虞秋荻眼睛不自觉得瞪大了,前面的内容她还可以理解,但后面一句……
“许多年后?你是打算……”虞秋荻不可思议的说着,虞秋元向来很有野心,从他极力巴结贺子章就能看出来。现在贺子章刚有得势的迹象,他正该跟着沾光的时候,若是此时离京,而且要许多年后才回来,那他一直以来的辛苦就全部化为泡影。
虞秋元却是向虞秋荻点点头,满心感慨地道:“这些天我想了许多,也想通了许多,修身齐家治平天下,多少人穷其一生连第一条都做不到。别说我一个平常十八岁少年,就算是天纵奇才只怕也不能兼顾。”
历史上虽然有甘罗十二岁拜相,但就因为太少了,才会被传颂,更多的人穷其一生连个秀才都没有考上。他也许比那些考不上秀才的聪明些,但比举人,进士就差的太远了。去年那一科是他自愿放弃的不错,但三年时间真的能不能考上举人,他真的不知道。
巴结权贵,与贺子章相jiāo,最初的认识是个巧合,但后来两人关系慢慢发展就全部是他用心为之。他希望能出人头地,希望有人能在政治上拉他,这样的想法不能说错。但他忘记了,他根本就没有到出仕的年龄。
三十几岁中进士已经算是很年轻的了,然后开始走仕途,把捐官的世家子弟这部分除去,真正凭自己能耐混出来,基本上都是三十朝上,四十岁才是为国效力的huáng金年龄。他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才学没有,阅历没有,他凭什么跟人家争天下。贺子章能帮他一回,但不可能次次帮他。
何必如此急躁,他还有大好的青chūn年华,他可以慢慢积累经验,丰富自己的人生,同时也苦读诗书。以他的年龄,用心苦读十几年,也不过三十岁,他何必如此着急,现在就要去朝堂上跟那些老油条们厮杀。
“哥……你……”虞秋荻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静静地看着虞秋元。
虞秋元却是朝着虞秋荻坦然笑了出来,想通了他整个人也轻松了。
“贺侯爷也同意?”虞秋荻不由得追问一句,这回把虞秋元摘出来,贺子章是花了大心思的。
“我已经跟侯爷说好,我欠他的结糙衔环也会报答,但不是现在。”虞秋元说着,随即苦笑道:“就我现在这样,我就是在京城,我又能帮他做什么呢。”
虞秋荻默然,就是齐家在状纸上写虞秋元不知qíng,他也不可能被摘成白莲花。虞家烂了,虞家任何人都跑不了。在京城承受着舆论的压力,若是贺子章还留虞秋元在身边,只怕舆论也会说到贺子章身上。
“我与侯爷相识这些年,虽然我惧他怕他,但也可以说是相识相知。他会出手保我前程,不止是因为觉得我有用,也是这些年的jiāoqíng。”虞秋元叹息说着,所以他今生今世,有出息也好,没出息也罢,他肯定只会效忠贺子章一个人。
“那以后虞家……”虞秋荻不自觉得问了一句,既使她即将从虞家摘出,也不禁去想这个问题。虞秋元要带着小陶氏走,大陶氏要和离,虞秋翎一年孝满后肯定会再嫁。剩下的只有虞大老爷和四姑娘,以前虞秋元在的时候,总觉得可以想想虞家的将来,现在他也要走了,就真没有将来了。
虞秋元摇摇头,神qíng显得有几分幽远感伤。脑子里突然浮现出那天虞秋芳冲他大喊时的话,“你是我哥,你就得管我。”那样的理直气壮,只是他真的很累,他现在谁都不想管,修身养xing管好自己。虞家已经烂至如此,那就彻底烂到底。
“不管怎么说,我没有被取消科举的资格,我母亲……她还活着,我就知足了。”虞秋元看向虞秋荻说着,虞秋芳是要死了,只是这个妹妹,他都想掐死她。
“人前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虞秋荻有几分喃喃自语的说着,又道:“我是姓虞家的,从来没有想过要跟虞家彻底决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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