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重光轻声说:“我猜她也认得我,当时那样碰上了,她看起来并不意外。”
“之前我也想过要不要告诉你,但这事儿不知道当事人的意思,我和内子不便擅自做主。”
杨重光并不放在心上:“不打紧的,我知道你是个稳重的人。要不是事关重大,你肯定不会对我隐瞒。”
既然他已经知道了,朱慕贤也总算放下一桩心事:“为着你的亲事,又林这些日子吃不香睡不好,生怕有什么地方考虑不周,又怕做得多了招人的眼――”
“你回头替我美言几句,说多谢弟妹费心。”
朱慕贤心里那种古怪的感觉更qiáng烈了。
他娶了姐姐,杨重光娶了妹妹,两人成了连襟――而且论理说,杨重光是不是该喊他一声姐夫呢?瞧他一口一个弟妹的叫得挺顺,朱慕贤隐约觉得自己吃了大亏了。
第271章
宏王府嫁女的场面令许多人期待,早都有人算好了迎亲的路途,在沿途街口的酒楼定了包厢了,就为了那天看个盛况。不得不说这些人是有先见之明的,定得早的,位置又好价格也不贵,去的晚的,不但好位置都让人家早定下了,价格也翻了一倍不止。
因为之前几位公主都年长,嫁妆铺排的盛况已经渐渐淡出人们的记忆。而在她之后出嫁的郡主、公主们,只怕又都赶不上她的这份儿热闹了。
人们之所以对此事乐衷,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位郡马着实出众。这两人就象戏文上那才子佳人的故事一样。男的出身寒微,才貌出众,一朝鱼跃龙门,被点中探花。女的则是王爷的女儿,万千宠爱在一身。两人绝对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据说京城的茶馆和戏园子都改了本子了,虽然隐去了真名实姓,可是那讲的就是这二人的故事。男的成功历程可以说是天下读书人的终极向往,而姑娘们也无不憧憬着自己能象郡主一样万千宠爱在一身,最终还嫁得良人。
书墨特意去茶馆里听了一耳朵,回来绘声绘色的学给小英她们听。别看这边儿亲事还没办,茶馆里都已经说到七子八婿满chuáng笏的大团圆结局了。这充份体现了京城艺人们丰富的想象力与创造力,也反应了人们心中对这一对新人美好前景的期待。
又林笑着听书墨又说又比划,要是不去追究背后的内qíng,那这一段良缘美好纯净得简直象是一段童话里才有的故事。英俊的白马王子,美丽的公主,然后就是结婚――从此他们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直到永远。
可惜这是现实,并非童话故事。
真正的生活与故事并非到了结婚就划下休止符,恰恰相反,是从结婚时才真正开始。
大太太又从外头寻了裁fèng量体裁衣。还要打新的头面。在她看来,杨重光跟自家子侄一样,他也没有什么正经长辈,那自己可不成了位置举足轻重的长辈吗?到时候肯定人人都会敬着捧着她,暗中羡慕她慧眼识人,早早就照拂过这么一位探花郎,谁能比她更风光?就算郡主进了门,对她这位恩人也得客气恭敬。
早先她还觉得可惜。自己只有玉萱一个亲生女儿,早已经嫁了人,都生儿育女了。要是再有一个女儿,就能招探花郎当自己女婿了。
至于庶女们。大太太根本就从来把她们当回事。
她正在兴头上,老太太都不去泼她冷水。至于二太太的酸话,大太太只当她是眼红嫉妒。钟氏心里可酸得厉害。
能有这么个好友,将来能守望相助,得好处的全是老四,和他们夫妻又没什么关系。朱正铭自从锦珠被送到庄子上去之后,多少也猜到了一些其中的曲折。
对于亲生儿子,他当然是最关切的。可是锦珠肚子里怀的也是他的骨ròu。就算锦珠存心不良,可是妻子完全可以等她生下孩子后再处置了她。而不是这么狠辣,立刻下手铲除了锦珠腹中骨ròu――
那也他的孩子。
他已经年近三旬,膝下只有一子,而且良哥儿身子骨还不那么康健,总是三天两头小病不断。上个月开蒙,刚念了三天书就又病了一场,钟氏急得说开蒙太早。先生太严厉,功课太艰难,把孩子bī得命都要没了。他劝两句,钟氏就说他是拔苗助长,根本不顾惜儿子的死活。
真是慈母多败儿。
他自己资质平平,只能把光耀门楣的希望牵托在儿子身上。只会躲在母亲裙子后面的男孩子,长大了会有什么出息?家里的男丁,哪个不是这个年纪开蒙的?旁人怎么都没事儿?良哥儿这样。跟他母亲的过份溺爱有分不开的关系。
倘若他还有别的儿子,那也不用象现在这样心焦。
可是锦珠的孩子没了,剩下的两个丫头妻子看得死死的,绝不允许她们象锦珠一样钻了空子偷偷有孕。
良哥儿现在都大了,他纵然再有庶子,也对良哥儿的嫡长地位没大妨碍。可妻子就是容不下。
夫妻俩的关系比以前更加僵硬了。要说年少夫妻,开始总会有几年恩爱,可他和钟氏之间现在已经全然没有什么柔qíng蜜意了。他也越来越不愿往钟氏屋里去。就算两夫妻必须在一起的日子,也是客客气气――完全不象枕边人,象陌路人。
反正在钟氏的心里,他这个丈夫已经无足轻重。她满心里只有自己的权力、银子和儿子。
杨重光的亲事,朱正铭倒是很热衷的。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本事,祖父在时还能照看他一二,将来……父亲是指望不上的,儿子的前程,将来大约还得靠着弟弟的帮扶。杨重光娶了郡主,眼看着前程无量,这也是条路子。
可是这么简单的道理,妻子却不明白。朱正铭极不想见她,但是这事儿又不得不嘱咐她。
果然他问起预备的贺礼,妻子张口便说,太太那儿已经预备着了,他们不用再单送。朱正铭耐着xing子说:“母亲那儿是母亲那一份,咱们也不能没有表示。四弟那儿咱们是比不了,象上次靖国公娶媳的那样预备一份也就是了。”
钟氏瞅他一眼:“你说得轻巧,上下嘴皮一碰,这礼难道能从天上掉下来?太太那一分是公中出,咱们要再送就得全从自己腰包里掏。送得轻了还不够丢人的,送得重了――人家念的也是四弟的好儿,什么好处都算在他头上,哪会把咱们看在眼里。旁的不说,就说前两回他来家里,可理会你了吗?”
妻子的言辞一天比一天尖刻凌厉,这让朱正铭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他有时候也算过,自己一年的俸禄就那么些,还不够他们夫妻、儿女及下人们一个月的花销。旁的不说,就算给妻子打两件象样的首饰,他都没有那个钱。别人看着他是个爷们儿,多么体面,可是他手里的钱从来都是紧紧巴巴的,要和同僚出去应酬,都是轮流出份子。妻子虽然掌着家,可是从来不给他多少花用。
相比起来,家里兄弟几个,他觉得自己是挺窝囊的。他是老大,可是没有什么本事,身上只有个闲差,虽然大小也是个铁饭碗,可是连自己都养活不了。底下的弟弟们,老二老三不说,四弟比他有本事多了,而且又娶了个持家有道的媳妇,看他身上穿的,戴的,素日里吃用花销,哪里象自己这样抠抠索索的?
朱正铭再拿儿子的前程出来劝,妻子想了想,总算点了头。即便巴结不上,也不能得罪了人。
虽然劝动了妻子,他心里却有些悲凉,只有涉及儿子,妻子才会愿意从她的钱袋里往外数钱。自己这个丈夫早就被她当成了窝囊废,她对他不抱任何希冀,也不愿意在他身上花费心思和钱财。
为什么当初的恩爱夫妻,会变成象现在这样?妻子以前不是这样的……似乎,是从她接过了管家的权力之后,她就一天天变了。
不,可能这样才是她的本xing,以前只是没有机会展露而已。
朱正铭在院子里逛了半天,胸中压着的那口郁气无处发泄。等他站住脚,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桃缘居门口来了。
这院子临街近,当时谁都不肯住,还是四弟住了这儿。只要夫妻齐心和睦,其实住哪儿都好。象老三似的,当初二太太争着把后院儿给他成亲用,可是到现在都没生出个孩子来。家里下人暗里议论,说后院儿风水不好,太荒僻清冷,没人气。桃缘居风水才好,人气旺,要不然四少奶奶能这么快生了原哥儿?
这话二太太多半也听说了,不知道她后不后悔当初从大房手里硬抢去了后院给儿子。
朱正铭出了会儿神,看见离得不远有个人走过去,他认出来那是六弟朱博南。
六弟也沉默寡言,他们兄弟一个月里也难得碰上一回面,寒喧不了几句话。
桃缘居的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弟媳妇李氏带着丫鬟出来,看见他站在门口,有些意外,忙行礼招呼。
“大哥是来寻相公的?”
朱正铭不好说自己站儿发呆,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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