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的,李老太太愿意把这孩子接过去教养,四奶奶觉得正合适。放在她手里,好也不是,歹也不是。放在她祖母那里,那好歹就和四奶奶没关系了。就这一点来说,四奶奶还是很感激自己的婆婆的。
通儿又回去依偎在李老太太膝下,四奶奶坐下来,李老太太并没说什么闲话,直接问:“有什么事qíng?”
四奶奶轻轻咳嗽一声,理了理思绪,把又林他们姐弟几个出门遇到的事儿慢慢说了,然后又说了朱家刚才打发人来致谢的事。
李老太太本来是脸上带着微笑的,听到李老五欠下巨额赌债的时候,神色就郑重起来。再听到他居然天才到想把女儿抵给人还债,脸色已经变得铁青了李老太太守寡多年,为人方正,最恨这种败坏门风的人。等四奶奶婉转地说起,朱家打发人来道谢,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意思的时候,李老太太果断的一抬手:“别乱说,人家打发人来道谢,那是人家知礼数。”
李老太太觉得儿媳妇是整天想着女儿的亲事,都不会想别的了。什么事儿都能往女儿的终身大事上头联想。在李老太太看,这件事上既然自家适逢其会帮着打了圆场,朱家第一时间派人来,不但有道谢的意思,还有些别的意思。比如,虽然解围的是李家人,可惹事的同样是李家人。人家好好的平白遭了这种是非,说不定会有流言蜚语的带累了名声,怎么也不能就当这事儿没出过吧?这恩人家报了,可是那怨肯定也会找出着落的人来。
四奶奶被婆婆这么堵回来,倒没有不服气。她知道婆婆是个极刚硬的人,虽然从她生了儿子掌家理事儿,婆婆甩手享起了清福。可是家中真有什么大事儿要拿主意,还是得婆婆来掌着。她是长辈,经得多见得广,阅历不是年轻人能比得上的,想事qíng也肯定比年轻人更周到深入。
“那这件事儿……”
“这事儿不是小事儿,牵扯到全族的名声。等德林的爹回来了,叫他到我这里来。”
四奶奶连忙应下了。
婆婆虽然平时笑眯眯的,可是一板起脸来,四奶奶还是不敢大声喘气。等从屋里出来了,才发觉心口和背上都沁出一层汗了。
也可能是李老太太有了年纪怕冷,屋里烧得炭盆火更旺的原因。
李光沛直到吃罢了晚饭才回来,脸上微微有些酒意。四奶奶忙迎上去,给他宽了长衣,拧了热手巾给他擦了把脸,然后才把茶端了上来。
“怎么这样晚才回来?”
“没事儿,就是多说了会儿话,老叔和婶子非得劝着留饭,就吃了饭才过来的。”
“嗯,快坐下歇歇。昨天晚上守岁,今天一大早祭祖,又出这事儿,中午也没歇一觉。”
“没事儿,我不累。”李光沛说:“我过去的时候,老叔已经听说这事儿了。”
四奶奶心想,消息都长了翅膀了,风chuī就跑,传得飞快。这不用天黑,该知道不该知道的人,可都全知道了。
“那,老叔说了什么没有?”
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李光沛说的老叔是隔房的长辈,就是李家现任的族长。
“老叔也气得厉害,说李家从祖上数下来就从来没出过这样败家现眼的东西。已经打发人去他家了,另外也让人去接他老婆回来。过了初五,就开祠堂发落他。”
要开祠堂
四奶奶心一跳,qíng知道李老五这次是讨不了好了。李家族大规矩大,可不是摆在那儿好看的。虽然这些年没事儿,可是四奶奶知道,就在她嫁进来之前,早死的公公那一辈有个兄弟,就因为犯了大错,被族里关了起来,足足关了大半年,出来都没人形了。
李氏祠堂建了有些年头了,四奶奶是嫁进来的媳妇,是小辈儿,又是女流,只进过祠堂的院子,连正堂都没进去过。她只听说,祠堂后面的那些屋子,建得墙高门厚,只开了小小的天窗。犯了族规的人被关进去,那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每天有人送两次饭,送饭的时候门都不会打开,只从天窗递。
还听说,那屋里还关过败坏门风的李氏的姑娘……但是结果如何,没人提起,四奶奶也没敢瞎打听。反正都是早年的事儿了,知道的人又少,还大都闭口不提。
那些屋子都空了好些年了,这下好了,李老五有去处了以他gān的这事儿,起码关他个一年半载才能平息族里人的怒气。
再说,还有一重原因。虽然朱老爷子是赋闲在家,但是过去的关系还是在的。平白得罪了人家家,总得给人家个jiāo待。
“可是……那他欠的那些债呢?”
“没事儿,这你不用担心。老叔德高望重,就算他们那一把子人是滚刀ròu,也不能这么祸害乡里。欠的本儿是没那多,顶多几百两,后头那些是利滚利的虚头儿。老叔的贴子拿出去,知县都要卖面子,更何况他们这些人。”
几百两倒不算大问题了,四奶奶也放下心事。老五家虽然过得落魄,整天一副穷相,但是四奶奶知道,五奶奶还是有私房的。她那个人特别吝啬,又特别爱占别人家的小便宜,只进不出,人家有背后喊她铁公jī的。她肯定不能看着自己女儿被拉去偿债,这倒不用替她们担心了。
只是闹了这么一出,所有人都大失面子,这个年也过得欢腾不起来了。李家各房串亲戚拜亲朋的时候,提起这档子事儿来,都遮遮掩掩的,深以为耻。本来想宴请欢饮的,也都偃旗息鼓了。想出风头的摆阔气的,悄悄的就打了退堂鼓。废话,这会儿谁还张扬啊?别那家穷疯了的就盯上你家了,非跟你借钱,或是非bī着你家儿子收留他闺女——这谁受得了啊本来老五家就人见人憎的,现在这么一来,更加没人想和他们家沾边儿了。
但是四奶奶并不姓李,她也替丈夫cao心。可是现在她想的更多的还是女儿的终身大事。眼见着又过一年了,女儿的正当妙龄,样样儿都拿得出手,可不能受那一房不争气的人拖累。她得加快速度,快些挑拣,给女儿找个合适的最好的婆家。这外头总有些轻薄人,爱拿没出阁的女儿家来嚼舌头。
又林并不知道父母晚上的谈话,她从不钻牛角尖,事qíng出了就是出了,既然不是她的错,那就不用自怨自艾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而且她也相信,自己在这件事里头的角色并不重要,人们很快会有更新鲜的话题,从而将自己彻底遗忘。
这不是她盲目乐观,而是从以前到现在,世事大都如此。
果然她想的没错,只过了一天,镇上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就不是她了,而变成了石家的姑娘石琼玉。
石琼玉定亲了。
第一百一十章
石琼玉的出身家世在那儿摆着,镇上的媒婆压根儿没机会登人家的门。纵然曾有人委婉的提出想结亲的意愿,也会被石家回绝。想也知道,石家老爷子做过四品武官哪纵然武官见文官要低三极吧,那人家也是官宦人家。不少人还猜测过,这石家是不是要和朱家结亲——毕竟两家都是京城来的,还沾着点拐弯抹角的亲戚,都曾经做过官,算得上门当户对了。石家姑娘比朱家的哥儿大那么一点点,可是这怕什么哪?这时候的普遍观点认为,娶儿媳妇岁数不能太小。
一来是小姑娘不会cao持家计,还有个原因,就是年纪太小不利于生儿育女。这也确实是实qíng。在这种风气之下,许多人家都不会介意儿媳妇比儿子稍大一些,甚至很多人蓄养童养媳,这都不见。
石琼玉的婚事一直耽搁着。差的石家看不上,好的人家又未必看得上他们家。石家毕竟没什么根基,石老爷子发迹晚,也没什么过硬的靠山,现在又已经赋闲了,比石家qiáng的官宦人家又看不上他家了。虽然石琼玉生得貌美,可是貌美的姑娘也不止他家有。貌美虽然能取悦丈夫,但对夫家没有助益,人家也是不肯吃这个亏的。
所以很长时间里,镇上的人都有些等着看笑话的意思。你家不是挑剔吗?看你们左挑右拣的能挑个什么样的女婿出来。要是最后的结果不怎么样,还不得笑掉别人的大牙?
石家姑娘定亲的消息一传出来,好些人家都在打听,连又林都不例外。
她也十分关心,而且她的关心,比一般人的还要迫切,她中更多了一重隐忧。
因为她曾经耳闻目睹过石琼玉和杨重光的感qíng——这两人都是心思缜密,qíng感炽烈的人,他们的感qíng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似的那种浅薄之qíng。可是杨重光的出身是个大问题,他就算能出人头地,可是要功成名就哪有那么简单,不经过几年十几年奋头可甭想有什么作为。但是石家能等到他功成名就的那一天吗?等不起的。
石琼的定亲的对象当然不是杨重光,而是京城的官宦人家,姓罗。家主是户部的正五品郎中,定亲的是罗家的第三子。这门亲事结的不算显赫,但是也绝不会rǔ没石家的门第身份,应该算得是门当户对了。听说亲事就定在四月里,但是新娘子在于江镇,罗家在京城,石姑娘过了年就得动身,然后在京城的舅舅家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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