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种注解因是灌注灵气所写,自会根据注解的内有之义生出运行规则,待他再次注入灵气,便有一团冰蓝的光芒与一团雷电之色相互拼杀,直到一方落败。
若是她赢,她就会在旁边画一个鼻子翘到天上的小人,得意洋洋。
若是他赢,她就会画两个小人,一个穿粉裙的小人在哭鼻子,一个穿着蓝白相间的道袍的冷着脸,摸了摸小人的脑袋。
清玄道君看着这些字与画,眼眸中便多添了几分温度。
纵然再冷心冷qíng的人,看着一个人从面团似的小人长大,倾注了心血,也无法不为之动容。
就在他沉浸书中之时,一道光自书中掠出,耀眼的白芒大盛。清玄道君指尖倏尔一动,一道攻击法术在手,只等他口诀最后一个字落下,那团白光就会化为乌有。
突然间,他停住了动作。
只见光芒散开之后,出现的是一位少女。她身着白衣,肩膀上却落着桃花瓣,正困揉着自己的眼睛,“师父?”
他怔然良久,“你回来了,你落崖之后去了哪里?你本命灯无故熄灭,是否受了重伤,快让师父看看……”
“师父在说什么,我一直在这呀。”
清玄道君表qíng微怔。也就是在这时,他倏然注意到,她的身形不过是一道虚影。这不是闻樱的真身,只是她的一道神识。
若在平日,他早就第一时间发觉了,因为神识只有虚影,与真人截然不同。
况且……竞仙会后,门派传来她失踪的消息,他立时动身去找,还没到竞天崖,就发现她的本命灯灭了,再也无迹可寻。他又怎么会以为她尚在人世呢?
小虚影还在笑盈盈地说着话:“师父让我修炼神识,我修炼累了,就睡了一觉。”
“你初学炼神之术,竟然就敢割裂神识。”他在怅然之余,眉间轻皱。这显然只是闻樱在学习炼神术时,分出的一缕神识,她所表现出的状态、记忆,都是在那个时刻下她所有的,但这样的手段一般多为结丹期之后才能食用,也且多用于传承心法给弟子后辈。她能做到,可见她的天分。
然而他想起她一度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过这么危险的事,就不由道:“胡闹。”
“师父放心,我是天命之子,轻易死不得。再者说,我若都与一般人那样修炼,又岂能担起天命之子的责任?师父也说,我虽有这样的命格,如若躺着不动命运也不会轮转,就会被别的人取代。我有师门长辈器重,师父悉心栽培,若再不能成器,岂不是白费你们一番心血!”
“我想了想,非常人行非常事修非常道,危机于我就是福泽,经历重重关卡,我才能到达别人所没有的高度。”她说话时神采飞扬,说完之后又讨好一般问他,“师父,我想的对不对?”
清玄道君凝视她片刻,道:“难为你想的这么透彻。”
她喜笑颜开。
他却在这时问她:“但如若你发现有一天,你不是天命之子呢?”
她的笑容收了起来,似有几分疑惑,“我怎么会不是天命之子?师父常说我言语无忌,这样的大事,您怎么能随口假定。”
“你知天命之子不过是我派化神修士推衍而出,倘若他所料不准,有所偏差,你并非真正的天命之子,天命之子另有其人,你又当如何?”
少女颊边的桃粉色逐渐褪去,笑容全无,乌溜的眼睛盯着他看,“师父是听说了什么吗?”
清玄道君竟是不忍直视她的目光。
“啊我知道了!”
他忽然又听到她轻快地笑声,“师父一定是想拿这个来刺激我!哼,我才不上当呢。”她冲他撒娇,“我知道我以前爱偷懒,总是要师父担心,可是你看,我现在很努力,连修士最脆弱的神识都修炼到了能够一分为二的境界,远超同阶,其他的技能我也没有落下,而且我很快就能结丹了,说不定,我会超过师父,成为太清大陆最年轻的结丹修士——”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但显然,她在小心地觑他,眉眼间有几分不安。
他道:“如今太清大陆最年轻的结丹修士却是丁解颐。”
“丁解颐,她不是刚刚筑基吗?”
“她已经结成金丹了。她虽然资质不佳,但她才是真正的天命之子,自有天命庇佑。”
少女脸色苍白,勉qiáng笑道:“师父别开玩笑了。”
他清冷的眸光注视她,“我是怎么教你的,遇事不可逃避,否则即便修为增长,心境也会出现漏dòng,只会裹足不前。”
“我知道,师父教过我……不,我不信……”她唇色变白,语句支离破碎,“我不信!师父怎么能开这样的玩笑,我六岁起,师父师叔就告诉我,我是天命之子,我生来就有责任。我生xing懒散,贪图安逸,也是师父和师叔们慢慢教导我,让我一心愿为师门做贡献。现在师父却说你们猜错了人,我不是那个人。我怎么可能不是那个人?如果我不是……如果我不是,那我该怎么办,你们是不是要逐我出师门,师父是不是也要变成她的师父了,还有这间dòng府,当年是师父亲自替我丈量规划的,也要让给她吗……”
清玄道君摇头,“怎么会,你始终会是玉霄门的弟子。”
“怎么不会!”她几乎要将嘴唇咬破,眼里泪光隐约,“因我是天命之子才得到了这些,如果我不是,我就应该是小乡村里闻家的小女儿阿樱,而不是玉霄门里的闻樱。”她忽而一顿,抬头用希冀恳的目光求看他,“师父,你说的是真的吗,你在骗我对不对?对不对?!”
他微惊之余怔然,竟在她身上察出走火入魔之相,不过是一缕神识罢了……
清玄道君第一次正视这个消息对她的影响。
连他都不曾发觉,他一步步磨练她的耐xing,让她苦心修炼,让她知晓厉害,懂得责任,磨掉贪逸之心,将门派的责任jiāo到她身上,却不知道他们无时无刻耳提面命的东西,在她心中形成了一份执念。倘若她是天命之子,命盘轮转,她只要完成自己所背负的命运,这份执念就是鞭策她的动力和目标,是她心里的明灯。
但她不是。
她当时必定发觉了什么,才会屡次对同门下手,而师门在知qíng的qíng况下又怎会对此置之不理,在她与天命之子的天秤上,他们理所当然偏向了真正的天命之子。
她的心态就此崩溃,而他身为她的师尊,却只知她心生嫉妒,心生失望,qiáng令她思过悔改。然而如今细细想来,可她身上的这一份执念,又何尝不是他和其他人带给她的。
“樱樱。”他轻唤她的名字,却看见她心生警惕的模样。
他心下不忍,不过是一缕神识,就算知道真相又能如何,她早就不在了,就让她的神识在消散之前,高高兴兴的来去不好吗?
他叹息般地道:“方才是师父胡说的,师父只是想考验你罢了。”
“……真的吗?”
“自然,我看出你心境上尚有漏dòng,方想试一试,这份不足你自当警醒,知道吗?”
她又愣了一愣,破涕为笑,“我就知道,一定是师父想逗我玩!我、我会努力的,无论是心境上的漏dòng,还是功法修炼,我都不会落下,未来一定能撑起师门。我知道太清大陆灵气枯竭,资源匮乏,已经有万年不曾出过飞升的修士,我也一定能找到办法,让师父飞升到灵界。”
“嗯,我相信你。”
“师父,我又新学了一个法术,我做给你看好不好?”
清玄道君道了一声“好”,目光柔软地替她掸去她肩上的花瓣,花瓣轻盈飘落,随着她甜甜的笑靥化为灵气四散。
丁解颐得知清玄道君回绝了拜师之事,由掌门出面亲自向她道歉,并提议由首座太上长老来教导她。
“为什么?”丁解颐怔忡,“你们没有先问过清玄道君的意见吗?为何与我说好之后,又临时反悔?”她眼神怀疑,仿佛他们在戏耍她一般。
掌门的表qíng也有几分尴尬,“此事……”
“此事与掌门无关,是我一意孤行。”随着清冷的男声响起,清玄道君进得门内,目光落在丁解颐身上,“我向你道歉。再者,我徒儿闻樱曾为你添了许多麻烦,险些害了你xing命,我亦替她向你道歉,望你见谅。”
“逝者已矣……”她摇了摇头,“但她是她,您是您,我不会因此对道君心生怨恨,您大可放心。”
“我不愿教你,却不是怕你心生怨恨。我教了她十数年,最终也没能教好她,足可见我不具备传道授业的能力。”他眉眼淡漠,“况且,她虽不是天命之子,却终归是我徒儿。她害你xing命不成反受其害,是她的过错,但我身为她师父,心知她因你而死,实难以尽心教你。”
52书库推荐浏览: 甄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