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峥定定地看他一眼,开口时,声音不觉喑哑:“……请了休假,领小女来购置衣裳首饰。”
王德永正心虚,一个嘴快:“怎么不带宋夫人一起?”
话一出口,他立刻就想咬了自己的舌头!呸,问什么不好!
宋峥眸光如鹰隼,直直地看向他,“王总管以为呢?”
“想是宋大人出门仓促,没记起夫人来。”他轻咳了两声,而后又有些感叹地道,“大人不知,这后宅的女人啊就像花一样,这若不常常眷顾,就容易开败了。宋大人若有时间,还是该好好陪陪夫人呐。”这话若别人说来有狎昵之味,可他一个太监,长年混迹后宫,说说倒无妨。
但这话中含义咄咄bī人,迫得宋峥手上青筋浮现。
以至看见店中两人买完了东西,出现在外面时,他怒极反笑,淡淡笑道:“陛下携美同游,好不惬意。”
卫凌恒看见他也是一怔,闻樱闻言更是轻吸了口气,倒退了一步。
恰好一辆马车飞驰而来,她发着愣,眼看就要被两侧车轮擦个正着,卫凌恒长臂一伸,将她揽进了怀里!
“可有事?”他来不及去管宋峥,语气里含着几分后怕地轻声问她。
她摇了摇头,反而板过他的手臂检查,果然被刮出一道痕迹,好在隔着衣袖,只划破了衣服。
宋峥将画面尽收眼底,那一瞬间,他只觉遍体生寒,视线落在她白皙而柔软的手上,那双手曾经替他端过茶、捧过书、熨过衣裳,如今却扶着另一个男人的手臂,而那双眼睛流露出无法掩饰的关怀。
即使他就站在她的面前。
他不禁攥起了拳头。
卫凌恒终于记起宋峥还站在跟前,对他微微一笑:“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宋大人。”他避开了会bào露身份的称呼。
“我也没想到。”他略带讽刺地勾起了嘴角。
闻樱不发一言。
她脸上仍戴着面纱,但有些事不必戳破,三人也是心知肚明。
仿佛是预示着即将到来的bào风雨,原本晴朗的天空忽变,层云聚拢,天色一片乌青,沉甸甸得压在人心口,
闻樱原本以为回府后,等待她的会是一场狂风骤雨,没想到刚入府,就听到了宋浔生病的消息。
“爷呢?”她问小丫鬟。
“爷也在少爷房里呢,夫人快去吧!”
小十递来一个关切的眼神,她摇了摇头表明无事,将她留在了门外,自己推开了门。
房间里,宋峥正在亲手给宋浔喂药。小胖子好像刚吐过一场,虚弱地躺在chuáng上,只是脾气还一贯霸道,连他父亲的帐都不肯买。宋峥舀了一勺喂到他嘴边,他把头一撇,看也不看。
宋峥哪会由着他的xing子,脸一板,立刻就要训斥他,手里的碗却被人端走了。
随即,一道女声柔软而无奈的响起,“浔儿怕苦,你这样喂,他怎么肯喝?”
他身体微僵,竟做不出阻拦的动作。
“娘!”宋浔看见她眼睛一亮,“爹走开,我要娘喂!”
他看向她,她也看过来,两人目光相撞,都是一碰即转。
随后,他见她端来一碟蜜饯放到旁边高几上,冷硬地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连一点苦都受不住,怎么能被称为男人?”
“爹可别吓唬我,娘说了,我还是小孩子呢,不是男人!”
宋浔朝他做鬼脸,她忍不住一笑。
他待再说,手却被她按住了,她冲他摇了摇头。明明她没有说话,可不过一个眼神的jiāo汇,他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孩子生着病的时候,跟他置什么气。
宋浔有闻樱撑腰,登时得意洋洋,眉眼间还多了几分jīng神气。
她的动作温柔细致,喂药前还先细心地chuī到适口的温度,宋浔当真就苦兮兮地皱眉喝了下去。
“苦吗?”
“苦!”小胖子冲她抱怨,想要蜜饯。
她笑起来,“那就苦着吧。”
小胖子:“!?”
“你爹的训诫要听,知道吗?”她拿帕子给他擦嘴角的药渍,“否则痛快一时,待回过了味,有你苦头吃的。”
话如此说,她还是捻了一颗蜜饯喂进他嘴巴里,小胖子眉眼舒展开来,倒是乖顺地点了点头。
这一幕映入眼帘,宋峥只觉五味杂陈,她待他们一向是极为上心的。
这天夜里,闻樱始终没有等到宋峥的质问,也很是惊讶。
到了第二日,圣上颁布旨意,因宋峥于治理兵乱上有功,特诰封宋峥的妻子即闻樱为二品诰命夫人。
因为前头有原配妻子在,宋峥从未想过为她请封诰命,所以她一直是白身。
而按照规矩,两人应当入宫叩谢皇恩。
因这诰命封得时机太过巧合,宋峥恍惚觉得,陛下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或许就是想光明正大的看一眼她是否安好。
而这份猜测,也让他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大殿上,他二人三跪九叩之后,就被叫起。
卫凌恒手背在身后,拇指与食指捻了捻,这是他相对紧张时候的表现。他口中说着:“宋爱卿于国家社稷有功,无须如此。”视线却已落到了闻樱的身上。
过了一晚,她清婉的面容上多了几分憔悴。
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是宋峥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昨日被宋峥撞见后,他就想一不做二不休,gān脆把她进宫里去。或许是往日将这份qíng绪压抑克制,一旦生了念,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怎么做才能不让她再受到委屈和非议,他脑海中的念头飞快的运转起来。
但最终被她喊了停。
她说想自己和宋峥说清楚。
他面上答应了,但心底仍担心宋峥对她不利,于是连夜让翰林院撰拟诰书,第二天就由内阁颁发下来。
今日一看,庆幸自己做了这样的准备。
只听宋峥冷硬地答道:“规矩如此,微臣理当恪守。”
卫凌恒眉头一蹙,气势陡然变得凌厉,令旁人的呼吸不由为之一夺。
闻樱经过多次相处,对卫凌恒也算是很了解了,一看他的表qíng动作,就知道他可能会压不住qíng绪想做出什么事来。
说来也奇怪,或许是qíng感能改变一个人的状态,在认识闻樱之前,卫凌恒一向是沉稳而内敛的人,可在认识她之后,他藏在内心深处的另一个自己就时常会跑出来,肆意地做一些他克制着不敢做的事qíng。
可大殿之中不止他三人,她怎么敢让他乱来?
于是,女子轻和柔软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昨夜家中小儿上吐下泻,哭闹不休,今日谢恩来迟,望陛下恕罪。”
此等小儿女的家常在这里说起来十分不合时宜,再者说,好好儿的,突然解释自己迟到的原因,这又是从何说起?倒不如不说,陛下或许还想不起来呢。
宫人们无不暗自腹诽,宋夫人这般不懂得看人眼色,恐怕会遭陛下厌嫌。
谁知出乎人的意料,皇帝的神色却反而缓和下来,甚至有释然之意,奇了,难道陛下当真对他们谢恩迟到的事耿耿于怀?
可陛下一向是不计较这些小事的人呐……
除了王德永老神在在,其余人无不纳罕不已。
而卫凌恒正如宋峥所想,只是想光明正大地看一眼她是否安好,确认她是因为照顾孩子的关系才模样憔悴,除此以外并没有其它负面的影响,他蹙紧的眉头就一下子松了开来。
一般来说,皇帝每日要处理的事务众多,大多数受赏谢恩的人叩个头就要走,留下来说了这么几句话已是难得,再留久一点,只会让人起疑。
卫凌恒无奈只能看着他们退下去。
谁知还没出殿口,就听得宋峥忽地偏头朝她看过来,叫了一声:“佩佩。”
“嗯?”
闻樱惊讶于他突然唤自己的小字,尤其是在大殿之上这等正经的场合。而更为诧异的是,他随后便牵住了她的手,“小心些。”随后,携着她的手一道迈出了门槛。
仿佛只是担心她会被高高的门槛绊住了脚。
宫人感叹他们夫妻恩爱的时候,没有发现龙椅之上的那个男人,视线如一道利芒直刺宋峥的后背。
两日之间一波三折,饶是闻樱心态qiáng大,身体也受不了,她揉着眉头已经有些疲于应付。
然而,等她回府后在chuáng榻上歇了没多久,就听见了宋浔吐血的消息。
等她赶到宋浔的房间外时,正听见里面的对话声传出。
“毒来自于这盘点心,这是一种慢xing毒药,积少成多才会发作,看来令公子中毒已经有一段时日了。”
“这点心他常吃?”宋峥问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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