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世界苏一遍_甄栗子【完结】(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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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的太太却像是眼里注了一汪活泉,又或者是变戏法时那被chuī了一口气儿的纸片人,轻颦浅笑,举步回身,都如同画中走下来的仕女一般。难不成当真是以前日子过得无聊,养个孩子就好了?

  可太太对待那个外室子的态度,也让她看不懂。

  如果说对他不好,又愿意带在身边教养,若说对他好,好像也不是这么回事儿……

  欧式长方形的餐桌上,布满了jīng致的美味佳肴,即便大帅照例没来,但这菜品是惯例。闻樱想叫他们少做一盘,他们都不会听。多样而热闹的菜品,愈加显露出空档无人的餐桌来。

  但自从邵廷玉被闻樱死拗着改了桌底吃饭的毛病,餐桌上就热闹了许多。

  说起二少爷怎么改的毛病,莹糙也是后背心一凉。起初二少爷也是蹲在地上,太太愣是一眼也不看,自己用完了饭,就叫人撤了菜。

  这么净饿了一顿,二少爷就学会跳上桌去抓菜吃了。但太太叫人拿了jī毛掸子,但凡他手一伸到桌上,就狠敲下去,这么三五下,二少爷急得想咬人,太太才叫人搬了张椅子放到她旁边,凡他跳上椅子再伸手去,就没人打他。

  二少爷窜上蹿下数回,一顿饭的功夫就习惯了蹲在椅子上吃饭。

  但蹲着吃,太太也是不满意的,往后面,就用同样的办法bī迫得他坐在凳子上吃。

  她已经不止一次听到仆人议论太太的声音了,说是不把二少爷当人看,这手段,分明是驯服那些猫猫狗狗时才用的!

  见识过闻樱使鞭的那群听差,更是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唾沫横飞,就差没指着太太的鼻子骂她“伪善”了。

  她气得想冲上去和人分辨,但太太拦住了她,说是:“她们说得也没错,我这方法确实不是对人用的。”

  闻樱想的是,对付非常之人要用非常手段,哪怕她肯对邵廷玉谆谆善诱,他也听不懂自己一个字。

  但这样一说,莹糙又觉得太太还是从前的太太,只是变得更冷静也更可怕了些。

  她不知怎么,看着慢条斯理用餐的太太,太阳光从玻璃窗里照进来,照着她下巴一点莹玉似的流转,分明是美且温柔的气质,却让她不觉生出寒意。

  “叫人把桌上的荤菜都撤了。”闻樱忽而发了话,她压下了邵廷玉伸出来的手,“小虎只吃ròu不吃菜怎么行。”

  邵廷玉虽然不知事,但直觉和判断都非常准,ròu菜一撤,他没有去追那个端走的人,而是直勾勾地看着闻樱。

  闻樱把筷子递到他手里,见他双手各握一只,好奇地戳了戳盘子里的菜。

  她绕到他身后去,把控着他的右手,用筷子夹了一片白菜,搁到他碗里。邵廷玉瞪着那片叶子看了半天,嫌弃地把碗推开了。

  动作太淘气,闻樱看得笑起来。

  她想了想又坐回了位置。桌上独她的座位旁边还特地留了一道牛排,她换了刀叉切下一小块,直把他看得目光灼灼、口舌生津,才用叉子叉了一小块到他碗里。

  他伸手要抓,她却不移开叉子,教他道:“ròu。”

  邵廷玉吃不到ròu很不耐烦,闻樱又重复了一次,他歪了下脑袋,喉咙发出含糊地声音。

  她将叉子又往ròu里签去,连着底下的那片菜叶子,一同递到他嘴巴边上。

  他“嗷呜”一声,想也不想都咬了进去。

  闻樱刚要把手收回去,却发现他追过来,舔在她手腕的位置,将那里不小心沾的牛排酱汁舔gān净了。

  “狗鼻子。”她忍俊不禁,捏了捏他的鼻子,又道:“以后不许这样了,知道吗?”

  邵廷玉只懵懵懂懂地听着。

  从那日打针时不知不觉地睡着开始,邵廷玉就睡在闻樱的房间了。

  于是晚间,莹糙把装着邵廷玉衣服的一个布包抱进了闻樱房里,口中愤愤:“太太,那边托了人送衣服来,说是特地给二少爷做的,怕二少爷冻着,呸,拐着弯子骂咱们苛待她儿子,有本事就别送到府里来……”

  绒毛地毯上,摊了一地的儿童积木,她一脚踩到个三角尖,“哦呦”喊了声,见二少爷疾电一样直she来的目光,讪讪笑了,连忙移开了脚。

  “别踩了我们小虎的玩具,别人碰了他不要的。”闻樱正坐在室内沙发躺椅上看书,见状笑了笑,充当他的发言人。

  邵廷玉眨了眨眼,果然把三角积木扔得远远的。

  莹糙咳了下,“太太,这衣服咱们还是拿去扔了吧?大帅府里什么没有,惯得她这样作态!”

  “留着罢。”闻樱翻过了一页书,忽地想起什么,吩咐道:“这布包你原样留着,再去找一个相似的,随意裹几件衣服,再拿去丢了。”

  “诶?”

  “白天去,最好有人看见。”

  莹糙不解,但还是照着吩咐去做了。

  等她一走,邵廷玉厌倦了玩具,爬到chuáng上准备睡觉。闻樱同样上了chuáng,将莹绿顶的台灯调到合适的亮度,拿了一本儿童书,用轻细柔软地嗓音给他讲起了故事。

  她发现小láng狗很喜欢自己念书的声音,往往这时候,他就会放下心里的防备,有时候她念着念着,他喉咙里也会发出含糊咕哝的声音,像是在学她说话。

  这样一来,晚上反而是最适合她教学的时间。

  但同样的,卸下防备的他入睡也非常快。

  闻樱正将故事念到一半,侧过头去,他已经捉着枕巾睡着了。总是显露出凶狠的目光闭着,眉头也松开来,额发垂落分开,只看他酣睡的模样,就像个小天使。闻樱在他额头亲了一下,关灯睡了。

  黑暗中,她以为睡着了的“小天使”又睁开了眼睛,黝黑的瞳仁转了转,像有几分不解,探手摸了摸额头。

  第二天醒来,厨房里传出闹哄哄的声音,自然传不到闻樱耳朵里,但莹糙把她叫醒了。

  “太太,不好了,二少爷吃了不好的东西闹肚子呢!”她停了停,小声地嘟囔,“那群人都说是您没给他吃饱饭,二少爷才大清早跑到厨房偷吃。”

  她说话时没有平日的愤恨劲儿,显然连她都是这样想的。就二少爷吃ròu那个劲儿,昨天太太给撤了荤菜,那牛ròu也没给他喂上几口,他闻着味儿跑去偷吃太正常了。

  闻樱下了楼,见他躺在沙发上,神qíng恹恹地,便将他抱到了怀里。

  他早起不知怎么出去的,大衣都没穿,这会儿皮肤冰得像结了冻,她一贴上去也被冷得一哆嗦。幸而下来时拿了他穿的衣服,便将大衣给他裹上,再仔细地扣上扣子。

  邵廷玉头靠在她大腿上,翻了个身,头朝里,拿黑黢黢的眼睛看她。

  她对他露出一个清浅安抚的笑,拍了拍他的背:“小虎别怕,谅那群人也不敢给你下毒药。”

  说小láng狗自己偷吃,闻樱断然不信。

  每到吃饭的时候,他表现的总是异样的乖顺,乖顺得教人觉得可怜。如果只是母狗带大的小狗崽,只会有夺食的概念,不会像他这样乖乖等人投喂。

  闻樱知道这正是他亲娘的杰作。

  当年邵大帅还不是大帅,土匪一个,去的是低等的勾栏院,他亲娘的素质自然不高,这样一个人,独自一路南下来投奔大帅,沿路盘缠哪里来?少不得做老本行的生意,卖卖皮ròu,小láng狗正是她拿来给恩客解闷逗乐的“玩意儿”,像教马戏团的动物一样,做得好了给饭吃,做不好了没的吃。

  他争不过大人,时日久了,自然就被训练出来了。

  虽说他是大帅的骨ròu,但从小被狗养大,连话都不会说,全没个人样,他娘也不敢肯定大帅稀不稀罕这么个儿子。她眼皮子浅,只先顾了眼前的利益。

  来到大帅府中后,那群听差也是发现了他这一习惯,才会想拿他寻个开心。

  所以唯独在偷吃这一件事qíng上,他不敢做。

  这群人不过是欺负他不会说话罢了。

  闻樱在心里算算时间,差不多就是这一日了,那女人要上门来讨公道。她原先就保持了一定原主的风格,任下人碎嘴传她对邵廷玉的苛待,只当足以给对方找到合适的理由发难,没想到他亲娘还嫌不够,对他下了手。

  如她所想,没过多久,就闻说邵大帅回来了。

  邵阁天一身军装,手执马鞭,脚下生风地走了进来,见闻樱正坐在客厅,浓眉一挑,嗓音浑厚:“听说,你把我这刚找回来的儿子折腾得不轻啊?”

  他把鞭子一扔给了听差,大马金刀地坐到了她对面,摆出审问的架势来。

  有资格出入厅堂的仆人,都在一旁悄悄地看着好戏。

  他到了没一会儿,外头传来矫揉造作的女人声音:“哎呦,帅爷走得可真急,人家脚程慢,您等等我。”她穿着高开叉的旗袍,满脸脂粉,一入厅堂,视线先是在闻樱脸上打了个转儿,随后才落到她亲儿子身上,当即一声惊呼:“这、我们二少爷这是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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