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双和王禄都是他教出来的,当时他还没有这么差的脾气,教的时候也尽心尽力。如今教崔季明的态度,明显比当年敷衍多了。
崔季明站了起来,却仍然满面兴奋。
老秦道:“这套拳,不练视力听力的敏锐,练的是感觉。不少练拳者,都在深夜对战,处黑夜间,随感而发,有触必应,正是这套拳的jīng髓。你看不到我的步法、学不到我的姿势,这倒是好,不会光想着依葫芦画瓢。你来。”
崔季明平日用兵器更多,拳法显得比往日更直接,她模模糊糊能看清老秦黑色的身影,横拳随着脚下步伐朝老秦打去!
“出拳轻,收拳重!”老秦道:“下虚上实!两腿不要压下力!”
崔季明还没来得及将这一拳完全挥出去,就感觉侧面一拳如pào而来,她根本没感觉到挥拳的劲风,却直接被力道打的倒退几步。
她脚往后一支才站住,表qíng却仿佛被魇住了。陆双眼睛一直放在她身上,此刻看她神qíng不对,还以为她被打伤了,连忙站起身来。
崔季明懵了一下,回过神冷静道:“敢问这套拳法,并不是只传你们内部的吧。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但据我了解,你们是有个‘组织’的吧。”
“这套拳法,是我失明后才研究出来的。之前虽有教过外人,但那是剑法,与这原理相通处并不太多,你什么意思?”老秦觉得她废话有点多。
崔季明笑:“不巧。几日前,我的卧房内闯入一位杀手,用的便是这套拳法。我敢确定。”
陆双差点喷了。
老秦也一脸不可置信:“目前我的徒弟,还会用这套掌法的,仅剩两人。一个就是陆双,另一人身份我不可说,可我们没有要杀你的理由。”
崔季明忽地想起,那天夜里的景象,哪里像是来杀人,简直就是来探亲,她醒过来之后,杀手便只说不再动手就走了。而且还拉着一个武功并不咋地的男子,这……
崔季明做了个大胆的假设:“你、你们那个主上,是不是鼻梁很高,呃,还摸起来凉凉的?年岁不大?”
空阔的院落内陷入了沉默。
老秦:“我瞎,反正我没见过。”
陆双:“我刚回长安,还没被召见过呢。就算下次见了,我也不敢摸啊。”
崔季明越想越可能,忍不住道:“你们主上,是个变态么?”
陆双:“这倒有可能。你……真不认识这号人?或者是跟他有过什么jiāoqíng?”
崔季明:“我确信没有。”
陆双开玩笑:“指不定是什么前世缘呢。”
崔季明认真回答:“前世也没有。”
陆双倒是兴趣大增,与老秦的中立相比,他xing格叛逆,显然更偏向几个月相处的崔季明:“主上可说过,跟你有很深的qíng分。”
崔季明道:“那你们还能向他传话么?我是真的想见他一面。”
陆双:“怕是不行。他身份不便表露,算了,这个问题你不要深究,他应该没有恶意,如果真的有恶意,我也会与你说,到时候叫你提前跑。”
老秦听不下去这话:“陆双!”
陆双一脸无所谓:“哟,师父您别火大,我愿意守着咱们的那些条条框框,不外乎是看着我义父和几位师父的面子,我就算是条狗,也是野外游dàng一嘴血ròu的疯狗。”
老秦冷笑:“你倒是没混出息的时候就敢打伤师父,这回混出息了回来,是要将我们几个老头老太太都给打趴下了是吧!”
眼见着这师徒二人要口角,崔季明连忙起身,起身朝老秦挥拳击去:“秦师,我时间也宝贵,您能不能多在我身上花点jīng力,等我走了,您在他裤裆里放pào仗我都不管。”
陆双:“……崔季明你就是跟我下半身过不去是吧。”
老秦也不知是觉得“此计甚好”还是被她逗笑,扯嘴一笑,两手夹住她的拳势,反手拧道:“步法你看不见,就听,就用力道抵过来感受!”
崔季明提左膝向前,腿劲抵在他小腿上,正要往下压,却感觉对方的腿上传来了力道。
其劲刚柔曲直,纵横环研,闪展伸缩,变化无穷,极轻灵而又极沉实,两足落地悄无声息,她却陡然听见了方砖裂开的声音。
他的力劲像是水,流淌在骨骼中,又像是蒲苇,恰到好处带着韧劲的轻巧。
何等jīng妙的练法,怪不得秦师不管兵器,先让她体会身体的笼统感官,这拳能练好,浑身每一个关节都是武器,再持长枪棍棒,不过是多加了一截胳膊似的。
老秦又道:“不要被我带走!你也有自己学过的步法,重要的是节奏!比武与战场中,被qiáng者影响、再一受惊,很容易就失控。这种失控就是条件反she的模仿对方、把握不住自己的节奏、忘记了应该做什么,死,绝大多数都是因为这个!”
崔季明有些手忙脚乱,但老秦并不是打算教她招式,而是在教她以后该如何把控方向。
“练武是用脑子,不是纯粹靠反应!审时度势,恰到好处!”他一拳击向崔季明的右肩。
“身躯灵变,或离或合!”
崔季明滚倒在了雪里。
“动久不变,如张弓然!”
崔季明疼的倒抽一口冷气,单膝跪地,起身再战。
“临机立断,自残不恤,如剑锋宜陷,剑身亦折然!”老秦又道。
崔季明这次费了好久的力气才起身,她的拳半分没能碰到对方,但是老秦却通过jiāo手的方式,教给了她许多。
院落里响起了崔季明喘息闷哼的声音与二人jiāo手时窸窸窣窣的衣料声。
半晌后。
“今日这里便罢。”老秦已经许久没有和人jiāo手了。
崔季明浑身是汗,头上的热汗在冷日蒸腾成一缕细细的烟。
“我师父最早叫我武功的时候,我才十几岁,曾经只给了我口诀,叫我去闭眼摸他背后,他挥一拳,身后肌ròu如同一条条扭动的蛇一般,他让我摸过一遍,便说这门武功的jīng华已经教给了我。”老秦道。
“下次是什么时候?”崔季明浑身不知道被打青了多少地方,却撑着站起来问道。
“不知道,等我心qíng好吧。你不要在别的地方练武,这个房子朝东,气息最好。你以后就到这里早上来练拳,这房子也是那位为你备下的,你不必担心。”老秦道:“我只是为了完成命令,他只让我教,也没说过教成什么样,一切看我心qíng了。”
崔季明笑:“那我要多哄师父开心才是,带两壶酒,来给您捶捶肩。可我该怎么练?”
“怎么练?”老秦冷哼:“先戒酒!你以为我闻不出来你一身酒味来的么!练拳就是要练浑身上下都在呼吸般的敏锐,你喝的醉醺醺,怎么练!”
崔季明苦笑:“这要是再戒ròu,我gān脆去剃了当和尚罢。”
老秦讽道:“酒都戒不了,你这心气还学什么武啊。练这种东西,本就是苦命人的事,世家少爷不如回去醉死在温柔乡内。”
崔季明:“唉,既然诚心拜师,那我以后不喝便是了。练成以后总能喝了吧,我看陆双也不少饮酒,至于温柔乡,看他平时làng劲儿,练这拳应该也不妨我累的时候倒在红袖中抱几个美人。”
老秦:“真是个一开口让人想抽的小子,今儿打你真是打轻了。”
他又道:“你不需要练招式,只练三样。一、每日快走十里,不许跑,要每一步踏下去的走,把注意集中在脚尖,腿不可僵硬,让自己的每一步都能在同一个大小,然后持续长时间的快走。最好是你早晨在坊门初开,路上无车马时,从归义坊走到这里来,我算过,正好是十五里地。”
“二、练挥拳。不要站着打桩,一边走,一边挥拳。步法向前,把自己的脚底当作姑娘最嫩的脸皮,轻揉悄点,就像是在水上点一星水花;挥拳如推山,身上由后向前,一分一分地缓缓而推,推得越吃力越好,就在这堂内,绕圈推拳,每天不停,推到你撑不住方停。”
崔季明从未听过如此习武的方式,与她曾经所学的大相径庭,忍不住细听。
“三、练字。”
崔季明惊:“练字?”
“用你的无名指去感受笔的走向,无名指力度迟钝,僵硬难动,是一根废指。握拳时只有这根手指仿佛力传不到,当这根手指能传导游走之力,两臂便能做到有松有紧,书法与拳法的相通,等你练字后就会理解,我不必多说。”老秦这般道。
崔季明又问:“那我如何知道我练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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