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之友_马桶上的小孩【完结+番外】(3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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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季明走出船舱,先将金龙鱼带上船来,几个姑娘连同珠月一起到旁边其他船只上去,两个船夫看起来都是珠月找来的,解开船索撑着杆子,将这艘画舫推出去。甲板很小,金龙鱼四个蹄子拘谨的踏在木板上,考兰听见马声,撑着身子起来,惊道:“是金龙鱼!金龙鱼怎么会在建康——”

  崔季明笑了笑:“这畜生是我甩不脱的。也是皮毛好看,谁也不会bào殄天物把它杀了当军粮,凭一张马脸也能活。”

  她说着从衣领内掏出纸包:“今日就离开建康,来不及给你煮药了。你再撑一下,明儿清晨能到城外,然后再去约定好的地方。可惜只有两副,没来得及让郎中多抓。”

  考兰倚在门框上,垂着头裹着被子,不知是因鼻涕还是因哭意吸了吸鼻子:“我可不会病死,我要是病死了,你就得意吧,少个人花你的钱!”

  崔季明笑着叩了叩他脑袋。

  远远看着城内街道上愈发混乱起来,纵然还没有攻破建康城,但是建康多少年没遭遇危机,百姓想着外头是指不定有疫病的‘流民’,愈发惶恐起来。

  考兰没太有力气,画舫不点灯,沿着漆黑一片的湖面至湖心岛,两个船夫拎着灯笼上船,换了一艘没有棚顶的木头小船,拿了两chuáng黑不溜秋的被子来,盖在颜色颇为显眼的金龙鱼身上。

  一个船夫跳上了船,考兰裹着被子盘腿坐在船内,崔季明将长刀、毒药都拿好,怀里踹了几块gān粮,对那船夫点头。

  船夫面容在黑暗中不甚清楚,他道:“内湖撑船有诀窍,我先送郎君到暗河口,往下出了城便是顺水,不必撑船也可沿河而下。到时候最好能让马也下水,挂在船上顺着往下飘,否则船太重,会飘得太慢。”

  崔季明点头。

  考兰倚着她,似乎有点难受,崔季明望着远处逐渐bī近的城墙,兀自发呆。

  来时气势汹汹,归去时,她居然有一种有家不得回,在外漂泊之感。

  最终,言玉也未能再捉到她,还还了金龙鱼给她。她若不手握兵权,是绝不可能再来南地了,再见面,或许就不是二人,而是两军相jiāo。

  她下一步要去哪里,是不是又到了要给殷胥写信的时候,再到了安全点的地方再寄信给他吧。

  一片黑暗的水波声中,崔季明胡思乱想。

  终于靠近了暗河道,此处相当低矮,金龙鱼不得不跪伏才可通过,两侧有几个和城墙连接的石台,本来该站有一两个卫兵,此时却无人。崔季明松了口气,放下了紧握的刀,外头偶尔一声撞击的巨响,就像是贴着头皮打过去一般,感觉城墙都在窸窸窣窣的往下掉着土渣。

  那船夫跳下水,探头到:“郎君,我便送到这里!”

  崔季明点头,抱拳谢过。

  船一点缓缓的力量往前推着,崔季明看着那船夫的脑袋游远了,也在黑暗之中跳下船来,将金龙鱼拽下水来。它差点将船掀翻,幸而内湖浅,它许久没有游泳,紧张扑腾了一会儿,看着最季明也在水中,安定了下来。

  崔季明将它缰绳挂在船上,考兰裹着黑臭的被子躺在船上,一人一马在河道内凫了一会儿水,忽然感觉一股力量在将船往前推一般,船慢慢加速起来,穿过近百年前就伫立的厚厚城墙,顺水而去。

  崔季明将头沉在水里,不怎么蹬也能扒着船飘,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离城墙四五十丈远,却听见了嘈杂的声音。

  城墙外是几千人的驻军,叫喊声,刀剑声,喧哗到刺耳。隔着岸边杨柳,崔季明从水中抬头也看不清楚那里的战况。只能从树间一闪而过的fèng隙中,隐隐看着如蝗虫一般的建康驻军,团团围着城墙外两辆并不算高大的投石车。

  他们……竟搞来了投石车?!

  回首望去,建康城布满青苔的城墙,被几颗石头弹,砸断了几处,半截的塌陷还有碎石不断往下掉落。

  他们加上流民也不过一百多人,居然引得几千驻军围杀。

  建康的兵制已经混乱至此了么。

  崔季明望着城墙上下的火把,如湖里争食鲤鱼一般滚动的驻兵,和那城墙残破的缺口,飘在黑色的湖水里,恍如在梦中。

  水顺着她脸颊滑过去,崔季明微微偏头,竟看着就在不远处的河岸,一小队人已盾抵挡,围抱在一处,被大队前来的驻兵bī得退入水岸,他们一边拿盾抵挡着,竟还不断从盾的fèng隙中抬刀杀人。

  水速太快,那一小群人衣衫褴褛做流民打扮,一闪而过,崔季明认不出是不是他们,但多人的阵型却是几年前凉州大营内曾用过的。

  几把贺拔刀一抬,长长的刀面反着月光,在远处的水岸边闪了闪。

  崔季明再回头也看不清他们了,只听见有人在用吴语大喊着包围。

  考兰也被惊动,爬起身来,却看着崔季明转过脸来,流出了两行泪水。她两手抓着船沿,晃了晃脑袋,再度潜入水中。

  不过片刻,舟遁入黑暗之中,建康城也远了。

  第209章

  阿继束着他那一头红毛,穿着皮质的胡服,穿过陇右道在长安城内邸所的前院,朝后头而去。进了后屋,才发现俱泰居然还未醒,醉的浑身都是酒痕,从矮chuáng上滚下来,面朝下的扑在脚踏上昏睡。

  阿继连忙将拎起来摇了摇:“师父!师父——”

  俱泰睁开左眼来,似乎隐隐yù吐,捂着嘴qiáng忍住了,往后一摊:“办成了?”

  阿继点头:“行卷已经投出去了。不过既然您本来就有官职,就算是没有行卷,也可入考。”

  俱泰揉了揉眼:“说是糊名,哪能完全断了裙带关系,我无公卿推荐,只得先靠行卷搏一把名。毕竟国子监内收行卷有两位博士,家中都有子弟在陇右道为官。别在会试就跌了,连御前都去不了。”

  阿继将地上酒壶捡起来,圣人公布制科细则已有几个月,如今距离会试不过几日,长安城内涌入了上万名考生,单是国子监就快被踏碎了门槛,递jiāo行卷之人排至了坊外。

  国子监如今变动也极大,收行卷从两个月前已经开始。而就在收行卷开始的不过几日后,圣人以受贿、私招门生之名,贬前国子监祭酒去往洛阳为国子监丞,任命萧烟清为正四品国子监祭酒——

  此事一处,震惊朝野。

  这个女人在两年前获得五品博士之位,后因女子之身、制讲jīng彩,逐渐在太学、国子学内博得名声,多次向朝廷献计,又与太后薛氏多有来往。但与名声相对的是,主流的士子对其多有鄙薄,拒不来往。

  或许圣人就是想利用谁都看她不顺眼的这一点,避免了国子监与各姓、朝臣的紧密联系,能切断部分国子监与朝廷藕断丝连的裙带关系。

  当然也有大量士子之流对萧烟清多加讽刺,曲水、国子监、城南梅苑各处常有士子题诗的影壁上,多了不少指名道姓对女子管国子监的讽刺,认为天下士子出路竟由女人把控,甚至大肆写出萧烟清与薛太后、安王妃刁氏之间的关系,隐喻女子之间结成朋党意图染指朝政。

  毕竟这种地方写诗不留名,又传诵极广,此事讨论的愈发激烈。

  萧烟清甚至在几次出门时,遭到了一些多年进士不成,清贫且激愤的老士子的围攻,她也因此受轻伤。萧烟清倒是坚决没有退让,依旧在国子监内召开制讲,改内制,扩招十科。

  早在任职之前,刁琢就曾与她见过几面,细聊之后,才说是圣人意yù召见,让她先来探探她对于制科的意见。

  萧烟清还记得当年圣人还为九皇子,连王爷封号也没有的时候,跑来国子监的事qíng,只是她视力一向很差,也记不得当时殷胥的样貌了。

  再见时,她作为五品博士,惯是没有入朝资格,也无官服朝服,穿着道袍来的宫内。

  年轻的圣人,提出此事时,萧烟清满脸震惊。

  她从来就在国子监多受排挤,再这样越级受任国子监祭酒一职,还不知怎么被对待。

  殷胥道:“你想从五品博士做起,慢慢升迁?获得旁人称赞理解?以文服人?这是不可能的。萧博士,你不论在国子监熬多少年,他们都不会认可你的。”

  萧烟清何曾不明白这个道理。

  殷胥:“坐至高位,bī的他们认同你,才是一线机会。国子监祭酒之位,其实以你的能力未必能担得,毕竟能力不只是学识、见解,还有人脉、裙带关系。现国子监祭酒与你年龄相当、学识或许稍弱于你,但他身为男子很容易招收门生,荫庇生徒,在朝堂与生徒之间的窄桥上作手段,轻易便可获得权势。”

  殷胥跟聪明人说话,惯常不会去有意夸大或隐瞒,毕竟他两世加起来,在说话技巧上也未必斗得过这些人,他道:“但我要你承国子监之位,的确是有我的目的。跟我想推行新政,跟有意刺激残留的世家子弟都有关系。我能给你官职,却未必能给你保护,以后指不定你被骂的一无是处,甚至被部分心怀愤恨厌恶女子参政之人谋害,最后落不得一个好下场。这条路很难得善终,你愿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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