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丫鬟吓了一跳:“大姑娘,不是奴婢。是夫人跟嬷嬷说话的时候二姑娘听见了的。”其实二姑娘也没说错,当时夫人确实是说,绝不许乔表姑娘做她的儿媳妇,当年乔表姑娘的娘对她如何如何,后头她就没怎么听清楚了。
严同芳叹道:“便是这样,你也不该当面对乔表姐无礼。母亲既说了这话,她是定然不会进咱们家门的,你这样子,只会让人觉得你没有家教!”
严幼芳不说话了。她一想起那盒娃娃,就觉得满肚子的火气,压都压不下去。严长风向来是十分宠爱几个妹妹的,那些娃娃还都是他jīng心搜罗了来,如今却转手送了乔连波。虽然严长风已答应日后再替她收集,她仍旧是恨上了乔连波。何况,听母亲的说法,乔连波的母亲从前没少欺负自己的母亲,难道如今还要让她来欺负自己不成?
“表姐,幼芳表妹为何这样对我……”乔连波和绮年同坐一辆马车,她今日是真觉得自己委屈。
“怕是年纪小乱发脾气吧。”绮年其实隐约猜着了一点,但不好说。说起来,乔连波虽然极得颜氏宠爱,但托她母亲当年的“福”,几个舅舅姨母却都对她并不十分疼爱。
乔连波听出了绮年的敷衍,不说话了。扶她上车的吴嬷嬷嘴里嘟囔了一句,转身去了后头。绮年顺着车窗看了一眼,看见她跟乔连章说话,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暗想吴嬷嬷可别是去告状的,万一搞得表哥表妹打起来那可就丢死人了。
马车一路到了恒山伯府。前几天下了几场好雪,今日天气难得地暖和,却是地上雪已融化颇有些泥泞。恒山伯府下人们只得在门前铺起了厚厚的糙席,请夫人小姐们在侧门下了马车踩着糙席进门。
吴家马车在前,严家马车在后,吴家女眷已经跨进了门,后面严同芳姐妹才刚下车。乔连章骑着马在后头同严长风说笑,不知说了什么,严长风举手作势要敲他一个bào栗,乔连章猛地一拉马缰,那马儿在泥地里四蹄乱动,溅起一片泥浆,不偏不倚全溅在严幼芳的裙子上,连旁边的严同芳都沾了几滴。
严幼芳顿时气得呆了,乔连章啊呀一声,赶紧勒住马缰笑道:“真是抱歉,冒犯表妹了。这可怎么办?表妹要么回家再换条裙子?”
他虽嘴上连声说着抱歉,眼里却有压不住的笑意。严幼芳气得全身发抖,但当着恒山伯府的下人又不能说什么。严同芳见势不好,立刻挽住妹妹的手道:“上车回家,请舅母帮我们代说一声罢。”
严长风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待要说乔连章,又是自己与他说笑打闹才致如此,若要不说他,乔连章明明是有意将泥浆溅到严幼芳身上。幸而周立年跟吴知从后头马车上下来,一见这qíng景,连忙上去拉了严长风的马缰,说着话给劝开了。严长风不能让妹妹们独自乘车回去,索xing托周立年向吴若钊说一声,自己圈马回头,护送着两个妹妹便走。
严幼芳坐在车上,气得直哭:“姓乔的分明是有意如此!有爹生没娘养的小野种,欺到我头上来了!”
严同芳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满嘴里说的都是什么!若不是你对乔家表妹甩脸子,何至于此?”看看妹妹新做的妆花缎裙上全是泥水,不觉也有些怒意,“只这乔家表弟也太胡闹了!”
严幼芳抹着泪发狠:“别落在我手里,否则要他们好看!”
“行了行了。”严同芳也没有办法,只得拿过帕子来给妹妹拭泪,“梅花也没甚好看,我听说大明寺的梅花林才是京城最好的,赶明儿叫娘带咱们去上香,好生玩一天……”
绮年进了门才听如燕小声将严家兄妹回去的事说了一遍,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上一辈旧仇尚未随着人去而化解,这小一辈的又结上了。严幼芳固然是太过娇纵,乔连章却也有些过份了。毕竟是年纪小,只知道护着姐姐,却不知反而给姐姐招了更多的祸事。
梅花林里已经到了不少姑娘,虽然天气尚冷,但梅花开得极盛,年轻姑娘们多是好动的,笑语娇姿,又为梅花增色不少。
恒山伯夫人招待年长的太太奶奶们,郑瑾便陪着姑娘们说话,见了绮年略有几分矜持地一笑:“周姑娘,可有玉如的信么?”最近她心qíng甚好,借着冷玉如摆脱了张家的亲事,又送了一个碧桃给郑琨,把郑大奶奶气得不轻。唯一让人不愉快的大概就是韩家拒亲的事,但她心里其实也并未很看得上韩兆――虽说奏对得当,可还不是个六七品小官儿么,这个没了,自然有更好的。
绮年真心讨厌郑瑾。这种人心里只有自己,别人压根不当人来看。可是为着打听秦苹的消息,她也只能堆个笑脸:“去西北路途遥远,也就是数月前收到一封信,说是总算到了西北。又说那地方风沙大,如今还要防着打仗,信也不能好生写了。”
郑瑾心中听得更是愉悦,幸而自己没有嫁给张殊,否则如今吃苦受罪的就是自己了:“玉如也是辛苦,不过她素来贤惠,又是我家的义女,张家在西北门第不低,想来也会过得好的。只可惜她出嫁的时候我还病着,不能送她。”
绮年咽了口气,上下打量一下郑瑾:“郑姑娘这身衣裳真是鲜亮,半点也看不出是生过病的人。这堆纱海棠花做得更是jīng致,远看跟真的一般。”
郑瑾今儿穿了一件满绣海棠花的裙子,头上戴着海棠如意形金步摇,倒真是容光焕发。尤其鬓角cha的那枝堆纱海棠,手艺确实jīng湛。她心qíng好,也没听出来绮年语带讽刺,只抬手抚了一下花朵,轻笑道:“这是宫里头新制的,贵妃赏了我几枝。”
绮年做恍然状:“倒是忘了,有贵妃在,这新样的东西自是少不了的,别家可比不得。”
郑瑾被这马屁拍得心花怒放,却还端着架子,只矜持地笑了笑。绮年四处望望:“今儿怎不见大少奶奶?倒让伯夫人一人忙碌呢。”
郑瑾随口道:“她身子不适,今儿不能出来了。”自打出了上回的事,恒山伯虽未明言,却限制了儿媳妇出入,连张家来人探望都不许多见,等于是软禁了。加上郑琨先收了通房碧桃,又纳了一个贵妾,郑大少奶奶更是气得不轻,索xing称病躺在chuáng上不起了。
“那――听说世子新娶了东阳侯府的姑娘?”绮年装出一脸的好奇,“不知是哪位姑娘。上回去东阳侯府为大长公主祝寿,并没听说有位讳苹的姑娘啊?”
郑瑾被绮年几下马屁拍得通身舒畅,考虑到她又是冷玉如的好友,冷玉如怎么说在自己这里也算有功之臣,与她的好友多说几句也无妨,当下笑道:“你自是不知。秦苹是东阳侯远房的堂侄女,怎比得了秦采秦枫两个,纵然秦枫是庶出的,也是大长公主的亲孙女,秦苹怎能与她们相比呢。”
绮年连连点头:“原来如此。只是今日伯夫人这般忙碌,大少奶奶又不能出来,秦姨娘虽则不好出来招待宾客,也该尽尽孝心在旁伺候才是,怎的不见人呢?”
郑瑾嗤笑道:“她呀,她也病了。”
“这――不是才进门不久么?”
郑瑾平日里眼高于顶,对秦家姐妹也并不很放在眼里。偏生她和郑珊是堂姊妹,秦枫秦采也是堂姊妹,一家是贵妃与太后的家人,一家是大长公主的孙女,大长公主与太后在年轻时又有些jiāoqíng,京城这些贵妇们闲来无事言谈之时,也喜欢将这两对姊妹拿来比较。细论起来,秦家姊妹的评价还要略高几分。
郑瑾自然是不服气的,恒山伯府出了郑贵妃,正是兴旺的时候,东阳侯府的爵位却已到了头,秦家姐妹凭什么就压过她呢。郑瑾倒不是那爱屋及乌之人,却是恨屋及乌,对秦苹也无甚好感,随口便道:“也不知她是怎的,进门第二天去给正室奉茶就哆哆嗦嗦的,没几日就病了。小家子就是小家子,便攀上了东阳侯府也不成气候,怕倒是福气太大了承不住呢。”
绮年心里咯噔一下,掩了嘴笑道:“这可哆嗦什么呢,难不成大少奶奶会吃人?”
郑瑾也觉好笑,丝毫没想到自己这抖搂出来的不仅仅是秦苹没脸,也是恒山伯府的家丑,笑道:“哪里,听说娶进来那天晚上――”猛然惊觉这话不该说,连忙住了嘴道,“她们都在那边,我送你们过去罢。”
话说到这份上,绮年自是不能再追问,但这几句话已经足够说明秦苹的反常了。按说她也算贵妾,又是郑琨亲自挑了要娶的,何至于见了正室就吓成那样子?而郑瑾说的那天晚上,指的应该就是dòng房花烛的那夜,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如果能知道那天晚上的事,说不定这事就可以有个结论了。
问题是,要怎么才能打听到那天的事呢?这件事应该只有郑家人知道,可是郑家的丫鬟她没有一个稍微熟悉点儿的,想打听都打听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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