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绮年和冷玉如把臂而来,恒山伯夫人忙走过来,冷玉如放开绮年的手,盈盈福身下去:“义母。”本来应该说句恭喜的,但那边儿媳还没出七七呢,这边就大办满月酒,这句恭喜实在说不出来。
绮年与两位伯夫人见过了礼。承恩伯夫人又拉了赵燕好笑道:“模样越发的出挑了。这枝钗也出色,点翠的工艺如今外头都少见了,可是宫里的东西?”
赵燕好微红着脸道:“是王妃赏的。”承恩伯夫人少不得又夸奖一番,说些秦王妃如何疼爱女儿的话。
绮年耐着xing子听她说完了,转身又对苏太太略略福身:“恭喜伯母了。”
苏太太嘴角僵硬地勾了一勾。今日站在这里,她真是如坐针毡。郑瑾说要在娘家大摆满月酒的时候她就极力反对,说没有岳家给外孙摆酒的规矩,更何况那边府里还有人刚故去呢。可是儿媳如今哪里还听她的?今日两位伯夫人站在身边,来的客人也多是勋贵高官家的夫人,她一个寡妇哪里认得几个,自然是有些尴尬。
当初郑瑾刚嫁过来,她拿着规矩将郑瑾拘得死死的倒也罢了,后头郑瑾借着有孕大闹了一场,她为了儿媳肚子里的孙子退让了,这就一步步越退越多,到如今积重难返,苏家家事虽还说是她管着,其实儿媳院子里的事已然都是儿媳自己作主了。她在儿子面前发了一通脾气,让儿子管教儿媳,然而一向孝顺的儿子头一回劝她顺着儿媳,为的是他在官场上的前途还要靠着岳家提携。
如今看见绮年,苏太太真是有苦说不出。当初她敢当众教训郡王世子妃,倚仗的就是自己行得正立得直,可惜风水一转而至此,想想从前,真有些无地自容。
绮年看苏太太这样的表qíng,心里好笑,转身带着赵燕好进了园子。冷玉如还在跟恒山伯夫人说话,前些日子郑少奶奶开丧,她因为怀孕未满三个月不曾亲自去吊唁,这时候少不得也要说几句。不过看恒山伯夫人今日欢喜的模样,想来这个儿媳的死也并没给她带来什么伤感。
赵燕好紧跟着绮年坐下,轻轻舒了口气。绮年看一眼跟着冷玉如站着的张淳,低声笑道:“又要你的东西了?”
“那倒没有——”赵燕好有些窘迫,“只夸我这枝钗好。我已说了这是王妃给我的,不能随意转送。”当然,如果不算张淳脸上那种恨不得立刻让她拿下来cha到自己头上试试的表qíng,确实不算是向她讨要什么东西。
绮年瞥了一眼张淳,摇了摇头。其实张淳头上戴的是一枝白玉串珠钗,也算是好东西了,怎么就这么眼皮子浅呢?跟张沁简直就不像是姐妹。
“林伯母——”绮年忽然看见林夫人携了林悦然进来,连忙起身见礼。
林悦然的气色比从前好得多了,到底是母女,从前不愉快的事渐渐过去,照旧断不了血脉亲qíng。绮年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笑道:“妹妹比从前更出挑了,怎么及笄礼竟没在京城办,叫我都没能看着。”林夫人母女前一阵子出京去了林大人就职的地方。
林悦然听了这话,脸忽然红了,一扭头,竟然破天荒地离了绮年,拉着赵燕好说话去了。绮年大为诧异:“这是怎么了?”
林夫人笑着拉了绮年的手低声道:“去了你伯父那里,定了亲事。”
“哦——那真是要恭喜伯母了。”绮年笑起来,原来小姑娘这是害羞了,“不知道订的是哪一家?”
“就是你伯父那处当地的知府,儿子也是个秀才了,只是年纪也不大,刚刚十八,说定了过两年再嫁过去。”林夫人满脸喜悦,看来是对这个未来女婿十分满意,“还在那边给老大娶了妻,这会儿住在那边没回来。”
“这么说是双喜临门。”绮年故意埋怨,“伯母也不说,连杯喜酒也不给人家吃。”
林夫人直笑:“也是事qíng太多,待过阵子必要请你去家里的。”
两人说了几句话,客人已然齐全了。绮年回到自己座位上才坐下,就见赵燕好头上已经换了白玉串珠钗,不由得瞠目结舌。赵燕好无奈道:“我已说了那是嫡母所赐不能转送,说好了借她戴一戴,走时再还来。”
绮年也算是叹为观止了。不过看看张淳今日穿了二色金线散绣宝相花的湖蓝衫子,戴着那枝点翠钗倒也合适,也只好摇摇头:“千万记得散席时讨回来,不然王妃那里不好jiāo差。”再看冷玉如已经瞪着张淳气得满脸通红,但这是别人家的满月宴又不能发作,只好歉意地看了赵燕好一眼,跟绮年相对苦笑而已。
酒席排开,人人先举杯向恒山伯夫人和苏太太道贺。待酒过三巡,郑瑾带着rǔ娘,抱着孩子出来了。郑瑾养得面色红润,整个人丰腴了一圈儿,穿着洋红色衫子,天水碧的绫裙,头上倒比从前简单,乌黑的头发只cha了枝通透翡翠的如意簪,耳朵上垂两颗珍珠坠子,却越发衬得皮肤白嫩。眉眼间虽是chūn风得意的模样,却因着做了母亲,竟比从前柔和了些。
那孩子用大红襁褓包着,头发虽不多却是乌黑的,这会子大约是刚吃了奶,jīng神头儿甚好,睁着眼睛四处地看,引得一群夫人们赞不绝口,纷纷拿出备好的金镯子玉佩长命锁之类的往后头丫鬟手捧的盘子里放。
有人就笑向苏太太道:“可起了名字了?”
苏太太看见孙子,那一份埋怨尴尬的心思也都没了,这心如泡在蜜水里一般,闻言便笑道:“叫做苏信之,是他舅爷起的名字。”于是众人少不得又夸一回这名字起得好。冷玉如低声向绮年笑道:“信之,这是提醒孩子将来要守信的意思罢?”苏家退亲,她是一直耿耿于怀,纵然如今绮年嫁得高门,仍旧看苏家不顺眼。
恒山伯夫人见众位夫人们都围着孩子,便笑道:“姑娘们坐着没趣,都去赏花罢,园子里也备得有茶水果点,没得在这里听娃娃经。”又招手向冷玉如和绮年笑道,“你们也过来坐,沾了喜气,日后也生个大胖儿子。”
未出阁的姑娘们听了什么生儿子的话,自然都免不了脸红,各自起身离席,绮年也笑着说了几句喜庆话,就要跟赵燕好一起离席,却被恒山伯夫人拉住了笑道:“你正该多沾沾这喜气才是。世子如今正少嫡子,快些给他生个儿子,王爷王妃就高兴到云里去了。”
绮年眼看她死死拉着自己,心里更觉得会有事发生,悄声嘱咐如鸳:“过去牢牢跟住了二姑娘,叫她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落单,只跟林姑娘一起,就在这附近看花,断不要往园子别的地方走。”
如鸳闻言,留了如鹂和小满在绮年身边,自己和碧水一步不落地跟着赵燕好。
赵燕好跟林悦然年纪相差无几,也说得来,听了如鸳传的话,自然更挽着林悦然不放手了。张淳自然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听林悦然说些京城外的见闻,也不时自己说上几句西北边关的风土人qíng。她能说会道,若不露出那副眼皮子浅的模样来,倒也能唬得住人。林悦然毕竟出来走动得少,并不知她是个什么xingqíng,听她说话新鲜,倒也听住了。
三人在园子里边说边赏花,忽然有个小丫鬟端了几杯茶送过来,赵燕好和林悦然都伸手去拿,也不知怎么的一碰,茶盘子翻了,半杯茶水全泼在张淳的裙角上,虽未烫着,却是湿了一片。夏日衣裳穿得单薄,顿时便看出来了。
小丫鬟慌了手脚,忙跪下来请罪,旁边一个大丫鬟连忙赶过来陪笑道:“小丫头笨手笨脚,姑娘勿怪,请到那边屋里去,让我们姑娘取件裙子来姑娘先换上?”说着,眼睛不露痕迹地往张淳头上cha的点翠蝴蝶钗看了看。
郑珊娘本在旁边跟几个女孩子看花,这时候见丫鬟闯了祸,忙赶过来笑道:“姐姐莫怪。”转头叫那大丫鬟,“快去拿我前日新做了还没上身的那件天水碧的裙子!”丫鬟连忙答应不迭。
张淳本有些恼火,后头听了郑珊娘说天水碧的裙子,心里那火气便消了。天水碧的料子不但贵重,且是稀少。每年出产大半是做了贡品,纵然有钱也未必买得到手。规矩在自家里弄脏了客人的衣裳,拿出来让客人替换的那件就是不好再收回去的。郑珊娘身量与张淳相仿,又说是新做了还没上身的,意思就是这条裙子便是送了给她的。不过半杯茶水,倒平白得了条贵重裙子,张淳不由得喜欢起来,嘴上却推道:“不过是几滴茶水罢了,哪里就能要郑妹妹的裙子。”
郑珊娘笑道:“姐姐不怪我家丫鬟笨手笨脚也就罢了,若要推辞,就是嫌我的东西不好了。”
张淳本是半推半就,谦让几句也就答应了。那大丫鬟连忙道:“姑娘这里还要招呼来的众位小姐们,奴婢伺候着这位姑娘过去换裙子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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