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晶答应着出去了,阮夫人想了想到底不放心,又叫过新提上来的丫鬟:“再去永安侯府瞧瞧,看姑奶奶究竟是不是要生了。”
那丫鬟连忙去了,阮夫人坐了片刻,便听外头脚步声响,阮海峤匆匆走了进来,劈头便问道:“大喜的日子,你怎么又打人?”
阮夫人坐着不动,冷笑道:“哟,国公爷好快的耳报神。麟儿这大喜的日子,国公爷不在前头陪着客,怎么倒管起丫头的事来了?”
阮海峤心中叹气。自打阮盼出嫁时苏姨娘闹了那么一场,阮夫人已经视她如眼中钉ròu中刺,恨不得叫她死了才好,只是终究不是那等狠心的人,做不来下毒之类的事,只是死死关着秋思院,等闲也不让苏氏见到两个儿子。
从前阮海峤确是宠爱苏氏,一则苏氏温柔小意,二则生了两个儿子,相形之下,阮夫人这样刚硬又爱吃醋,愈叫他不爱亲近。这些年苏氏年纪也长了,颜色渐衰,便也没从前得宠。偏阮盼定了亲事后,阮夫人反放开了,便是阮海峤又添了两个美貌的年轻通房,她也不管了,只盯着苏氏。
所说人也是奇怪,从前阮夫人时刻想着压苏氏一头,阮海峤心里嫌弃她不贤惠,如今阮夫人不理不睬了,阮海峤反觉得有些不自在。也不知是不是老了就爱想从前的事,自从长女一嫁,夫妻二人越发疏远,倒时常想起刚成亲时的好时候,对阮夫人说话也温和了许多。方才听了阮麟的丫鬟huáng莺来报信,便匆匆过来,及至见了阮夫人这样冷淡,心里反而难受起来,放缓了声音道:“不过是个丫头,便过了今儿再处置也不晚,何苦大喜的日子闹出事来?”
阮夫人心里牵挂着阮盼,并不搭理阮海峤,只冷笑道:“这话国公爷还是与你心爱的苏姨娘去说罢,叫她好生在院子里呆着,何苦大喜的日子闹出事来。还是国公爷想着,叫二少爷跟新少奶奶也拜拜她这个亲娘?”索xing起身道,“若果然如此,倒省了我的事,盼儿那里不大好,我这就去永安侯府守着我女儿,二少爷只管拜苏姨娘便是了。”抬脚当真要走。
阮海峤连忙拦了她道:“我不过是说明日再处置那丫头,何曾说到苏氏?”
阮夫人冷笑道:“哦,原来国公爷是为了丫头来的,莫非是看上了?既这么着,红晶过来,叫不要打了,收拾收拾送到国公爷房里去。今日好日子,索xing来个双喜临门就是。”
当着下人的面,阮海峤脸面上下不来,待要变了脸色,忽见日光照进来落在阮夫人鬓边,有一jīng银丝在那里闪闪发亮,不由得怔了一下,火气突然都没了,叹道:“你爱怎么发落就怎么发落吧。”转身出去了。
他这一走,阮夫人倒有些糊涂了,瞧着他背影出了会神。红晶小心地问道:“夫人,那青袖――已经打了十板子了……”
一提青袖,阮夫人又烦躁起来,冷笑道:“既这么着,送到下房里去养好了伤,送到国公爷院子里去。别忘记去告诉苏氏一声,就说国公爷把那丫头要去了,以后我再给她补好的。”
红晶只得答应着,心想苏氏若知道了这事,还不得生生气死?
阮夫人发落了青袖,心里痛快了些,猛听外头鞭pào声隐隐响起来,小丫鬟奔进来道:“二少爷带着轿子到了门口了。”便叫红晶又给自己抿了抿头发,走出去到正堂上坐下,等着阮麟和乔连波来拜堂。
乔连波头上盖着盖头,身上穿着厚重的喜服,这样的大热天在轿子里闷了半日又颠了半日,已然觉得有些胸闷气短,好容易到了英国公府门口,轿帘一打起来,忍不住向探身进来扶的翡翠低声道:“翡翠,我有些难过……”
翡翠身边带着清心丸,连忙拿出来,借着轿帘的遮挡递给乔连波含在嘴里。这时候看热闹的人已然笑起来,都嚷着新娘子为何还不下轿,乔连波连忙扶了翡翠的手下来,喜娘将一段红绸塞进她手里,扶着她跨过马鞍火盆,走进了英国公府。
阮夫人坐在堂上,看着阮麟牵了乔连波过来,随着司仪的参赞声向自己下拜,想到苏氏这一辈子都不能得儿子和儿媳这样磕头,心里实在痛快得很。
乔连波晕头转向地拜过堂,被喜娘搀进了喜房坐下,耳边听着众人嬉笑着叫揭盖头,心里不由得砰砰乱跳。猛然间眼前一亮,盖头已经被挑了起来,第一眼就看见眼前立着个身穿喜服的少年,那眉眼依稀还有些当年的印象,却比那时候高大了许多,似乎也沉稳了几分。
阮麟也是几年不曾见过乔连波,当初杏林的事虽然还记得,但乔连波是什么模样他都已记不得了,只记得似乎是个十分瘦弱的小姑娘。今日揭了盖头,虽然乔连波脸上抹了厚厚的粉,但仍能看得出轮廓十分清秀,眉眼也好看,本来还嫌她是阮夫人的外甥女儿,此时不由得心里也欢喜起来,仔细看了几眼,倒惹得来闹房的人都哄笑起来。
乔连波被笑得满脸通红,低下头去。喜娘最喜欢这样的场面,新郎新娘彼此中意,她这赏钱少不了,当下笑着推了阮麟坐到乔连波身边去,又端上合卺酒两人喝了,阮麟这才起身去外头席上敬酒。
他出去了,乔连波这脸上的热度才稍稍下去些,便听房中一个中年妇人笑道:“这大热天的,我们也出去,让新娘子宽了外头的大衣裳松快松快也好。”乔连波这时候也觉得头晕眼花支持不住,只得含羞送了众人出去。幸而屋子里已经放了冰,倒比外头凉快好些,连忙叫翡翠和珊瑚来服侍,拿凉水洗了脸,又服了些解暑的药才稍好些。
这里正折腾着,外头脚步声响,两个穿着杏色衫子的十六七岁的丫鬟笑盈盈进来,后头跟了四个小丫鬟,手里捧了些点心瓜果,进门便行礼道:“奴婢画眉、huáng莺,给少奶奶请安。这是准备的点心和瓜果,天气热,少奶奶先用些罢。”
乔连波知道这必是阮麟身边的大丫鬟了,见两个都是眉清目秀的伶俐模样,便点头笑道:“难得你们想得周到。”珊瑚是第二次陪嫁出来,轻车熟路,连忙拿出荷包来打赏。
那huáng莺接了便笑道:“不敢当少奶奶夸奖,不是奴婢们周到,是秋思院的姨奶奶嘱咐的。”
乔连波怔了一怔,一时想不出这姨奶奶是哪一个,那画眉便连忙扯了huáng莺一下,上前一步笑道:“少奶奶还要些什么,只管吩咐奴婢们。”
翡翠想起颜氏的嘱咐,便道:“劳烦哪位妹妹带我们去见见夫人。”总得告诉她乔连波今日不能圆房。
画眉忙推了huáng莺一把,huáng莺便笑道:“可不敢说劳烦,姐姐跟我来罢。”
珊瑚随了她出去,画眉便忙着叫小丫鬟们把点心瓜果茶水皆布下,乔连波见她手脚利索,待小丫鬟们退了下去,便问道:“方才说的秋思院的姨奶奶是哪一位?”
画眉见问,便笑道:“就是苏姨奶奶。”见乔连波还没明白,轻咳一声低低道,“就是世子和二爷的生母。”
乔连波这才恍然,瞧着这一桌的瓜果顿时便觉得难以下咽了。只说嫁进来是亲姨母做婆婆,自然不会难为,却忘记了这里还有一位姨娘婆婆。翡翠也不由皱了眉头――huáng莺是阮麟的贴身丫鬟,说的话大约也能窥出阮麟的意思,既特别说了这瓜果是苏姨娘嘱咐的,怕就是在提醒乔连波莫忘记了阮麟还有个生母,如此一来倒麻烦了。
画眉察颜观色,借口去倒洗面水便退出去了,乔连波不由愁眉向翡翠道:“这可如何是好?可要告诉姨母?”按颜氏的嘱咐,她只管孝顺阮夫人就是,倘若苏姨娘要闹事,只管告诉阮夫人。
翡翠当日也是在旁边听了颜氏这席话的,只是此时到了阮家,却又要有另一番想头:阮夫人再好也是婆婆,乔连波的日子终究是要跟阮麟一起过的,若阮麟心里只惦记着生母,乔连波却告了苏姨娘的状,夫妻二人怎还能过得好?因此想了想才道:“不过是嘱咐丫头们备些瓜果,也是一片好心,姑娘初来乍到的,只管当作不知道就是了。”
乔连波心里惴惴道:“倘若姨母知道我瞒下了,却如何是好?”
翡翠笑道:“谁去说这样小事?何况姑娘是新妇,只有掩事的,没有去生事的,便夫人知道了也不会怪姑娘的。”想了想又道,“姑娘日后别再叫姨母了,该改口称母亲了。”又自笑道,“可是奴婢也糊涂了,该叫少奶奶了才是。”心里却不觉叹气,苏姨娘特特叫huáng莺来说这话,必然不是个肯老实过日子的,自己这位姑娘xing子又和软没个主见,只怕夹在中间要受气了。
乔连波心里没主意,听了翡翠的话觉得有理,便也就点点头,只觉得身上乏得厉害,只用了一点儿果子和点心,就和衣卧在chuáng上休息去了。
这里huáng莺带着珊瑚去见阮夫人,huáng莺一路上给珊瑚指着,这条路往哪里,那条路往哪里,忽然笑道:“姐姐是伺候少奶奶的,自然知道少奶奶的脾xing,日后还要指点着我们些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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