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妃的手指在衣袖里不易觉察地握紧,脸上却是满面笑容:“世子妃是头胎,又年轻,还要请太医仔细写个保胎的方子,平日里要当心些什么,也要请太医一一地提点了伺候的丫鬟们才好。”
太医点头笑道:“这都是在下份内之事。世子妃底子不错,只是近日怕有些劳神罢,须得好生养着才是。这头三个月最是要紧,万不可cao劳太过了。”一面说,一面到侧厅里去写保胎方子了。
秦王妃笑眯眯在绮年身边坐下来,拉着她的手道:“好孩子,可算是怀上了,若生了儿子,你就是咱们府里的功臣。只是你年轻人不知道轻重,这有了孕可不比别的,万不可再与世子同房了,只怕他万一把持不住,伤了胎儿可不是小事。如今采芝病着,我看怡云也不怎么得世子喜欢,你该再安排人去伺候世子才是。你身边那几个,还有世子身边的白露,我瞧着都是好的。记得上回世子还带回一个人来,叫什么秀书的,也长得好模样。依我说,你就从里头抬举起一两个来,这才合大家子的规矩,也免得让别人说你嫉妒。”
绮年等她都说完了,这才慢吞吞地点点头道:“王妃说的是。不过毕竟是伺候世子的人,还是等世子回来自己挑中了哪个再抬举哪个吧。”秦王妃显然还不知道赵燕恒是出京了,那就让她等着吧。
世子妃有孕是大喜事,这边太医还写着方子,那边小厮已经飞跑去告知昀郡王。赵燕恒快三十了才有子嗣,这在整个京城里都得算是极晚的了,昀郡王心里高兴,也顾不得别的,径直就来了节气居,也不让绮年起身,隔着屏风在外头又是重谢太医,又是赏节气居的下人们,一片喜气洋洋。
绮年刚才吐过一回,这会倒觉得舒服了很多,靠在chuáng上只管看着秦王妃的神色暗笑。明明是心里不舒服,脸上却硬要装出欣喜无比的模样,倒也亏得她演戏。
昀郡王赏了节气居下人们每人两个月的月例,又说等这一胎安然降生,还要重赏。秦王妃笑盈盈听完了,走出去道:“王爷,方才太医说世子妃有些劳神,想必是这些日子管家理事累的,如此一来,这事可万不能再让世子妃劳累了。”
绮年不由得摸了摸肚子。刚把府里的人都理了理,这又得jiāo回秦王妃手里。唉,有了孩子虽然好,可是似乎来的不太是时候啊。更不必说这时候皇长子的事怕要闹得天翻地覆,这下一有孕,估摸着秦王妃是决不肯让她出王府了。
昀郡王略想了想便道:“确是不能让周氏再劳神了。也罢,这几个月就叫燕和媳妇学着管,你在旁边指点她便是。”
秦王妃本想把管家权再拿回来的,这时候听说是让秦采管,心里遗憾之余又不无欣慰,说到底秦采是她的侄女儿,总归是一家子的,也就点头答允。又道:“有孕不是小事,世子妃年轻只怕不当心,该寻两个有经验的嬷嬷过来。再者这样子也不好伺候世子了,如今夏轩那几个去的去病的病,很该再抬举几个人来伺候世子。”
这话昀郡王倒是觉得很有道理,不过转念一想赵燕恒还在外头呢,便道:“这也罢了,如今恒儿不在府中,待他回来自己挑选便是。”
秦王妃这才听出昀郡王话里的意思来,不由得道:“怎么?世子是——”
“出京巡视庄子去了。”昀郡王淡淡道,“既是huáng河决堤,恐怕今冬流民必多,在京外的那些庄子都得提早打算。”
秦王妃闻言先是一阵失望,随即又堆起笑脸道:“可惜走得早了,还没得来及知道这喜事呢。”
昀郡王心中也欢喜,道:“回来自然就知道了。且叫周氏好生歇着,我们走罢。”
送了昀郡王和秦王妃出去,如鸳等人自是欢天喜地,如菱刚刚从吴家回来,一听这喜信,转头又要回吴府报信去,被绮年笑着拦下了:“大日头底下,跑来跑去的做什么,且都过来听我说。”把六个大丫鬟全部聚到自己眼前,道,“世子不在,我只能指靠着你们了。最要紧的一个是日常膳食,一个就是药。前阵子我管着家就罢了,如今不管了,我的饮食只能从小厨房走。”
如鸳马上道:“奴婢知道,一定时刻不离地盯着。”
绮年点点头:“你们六个商量一下,拿个章程出来,谁管哪一样,如何轮班。总之节气居里不能乱,别忘了咱们院子里还有几个人呢。”
小满小雪只当她说的是林秀书,忙道:“世子妃放心,一步也不让她出屋子。”唯有白露知道绮年说的还有夏轩的采芝,当下道:“夏轩那边奴婢亲自盯着,饮食用药都不得出差错的。”想想又道,“王妃说要找两个嬷嬷,奴婢想断不能用她的人,还是让亲家太太那里送个人来的好,就连将来的rǔ娘也要先找起来才是。”
绮年忍不住笑道:“瞧我们白露,想的这样周到,人才又好,将来也不知道哪个有福的能得着呢。”
白露脸上一红,低头道:“世子妃专会取笑奴婢。”虽然也有几分怅然,却不是从前那样一提起来就黯然神伤要落泪的模样了,连小满小雪姐妹两个看了也暗暗地称奇。
到底是怀孕易累,绮年折腾了这半天,已经觉得困乏yù睡。如鸳连忙过来伺候,屋子里不敢用冰,只得不放帐子,留下如鹂在这里打扇子,其余几人到外头去商量章程了。商量之后仍由如鸳三人贴身伺候绮年,白露三人管着节气居上下,小厨房自采买到烹饪皆不经府里,出去采买是立冬,进了府就jiāo到如鸳手上。小厨房里本只有几个做点心的婆子丫鬟,如今显然是不够用了,自是还要找个厨子为好。原本大厨房里有个姓刘的婆子,手艺颇过得去,却因是外头来的,一直不能够出头,直到绮年管了家才将她提上来的,对绮年算是忠心的,就将刘婆子调到小厨房来。至于保胎药,更是由如鸳如鹂二人盯着,只要药在火上,断不能离人。
几人商量了半日将章程定了下来,便各自分头去忙。小满拉了白露在无人处低声笑道:“你这些日子倒似是变了好些……”
白露脸上一红,又不由有些黯然道:“变了什么?”
小满也不好说,打量着她笑道:“只是瞧着世子妃对你格外的好些,比对我们都好呢。”
白露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道:“快些忙正事要紧,哪里来的那许多话。”
小满笑着随她走,道:“你这样才好呢。前些日子愁云惨雾的,我们看着都揪心。”
白露止了步,不由得用袖子拭了拭眼角,低声道:“我晓得你们关切我,放心,我断不会再犯糊涂就是。”
郡王府世子妃有孕,其轰动不下于皇长子正妃有孕,一时间两府都快被人踩破了门槛。
李氏头一个上门,还带了杨嬷嬷和如鹃小杨来,绮年不由得拍了自己脑袋一下,怎么就这样糊涂忘记了杨家人。既这样,外头采买就是小杨的事,杨嬷嬷是有经验的老嬷嬷,一来就在节气堂正房里来回地转,看哪些东西不大妥当就统统叫换掉。
“这么着我还放心些。”李氏眼下也是两块青黑,显然不曾睡好,“皇长子一出了事,霞儿那里还得瞒着,我这心哪——总算你这是大喜事,头一胎定要当心,这头三个月万不可劳神,便是天塌下来也不可动气。”
绮年一一的听了,又拜托李氏:“往皇长子府里常去一去,这里有备好的药材,您给捎进去。皇长子妃这时候也难得很。”
李氏长叹:“我晓得,你放心好了。”如今吴家跟皇长子也是一条船上的,说要做纯臣,到最后还是纯不得,“殿下究竟是怎样?”
绮年摇头。赵燕恒走了才几天,哪里有那么快的消息就传回来。可是时间拖得越长,皇长子生还的希望怕也就越渺茫。
两人对坐了半晌,李氏qiáng笑道:“皇长子吉人天相,皇室血脉是有龙气相护的,必不会有事。对了,你阮家表姐昨儿晚上生了个儿子,足足的七斤重,把永安侯夫人高兴坏了。还有你四姨母,喜得今儿一早就叫人来送喜蛋了。”
绮年不由得失笑:“哪里有生了儿子由岳家送喜蛋的?”
李氏笑道:“可不是么,都是欢喜得糊涂了。不过这样一来,盼儿的日子也好过了。小孟探花千般好,就只是一条——”大家都知道,风流了些,“唉,听说也是跟他二叔沾染的习气。”
永安侯的弟弟,孟家第一位探花,乃是孟烨的二叔,便是一身的名士风流,家中没有妾室,却有美婢六人,琴棋书画诗茶各有胜场,在整个京城都是有名的。孟烨自幼得他看重,那文章都是跟着他读的,却也读出一身风流来。好在永安侯府规矩大,妻妾分明,孟烨再风流也没有宠妾灭妻的事。但反过来说,正因这规矩太大了,阮盼虽是正室,却也不能随意处置那些通房们,少不得也要受点气,因此这一胎始终都有些不稳当。幸而如今一举得男,此后在家中说话都要有底气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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