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叫小丫头,其实也大了……”
如鹃笑道:“可不是么,这一晃眼也都十五六了。”叹道,“跟着世子妃是奴婢们的福气。如莺她——”
绮年笑着打断她:“你都早放了籍了,怎么还自称奴婢呢。”如莺的事她是不想再问了,自己选的路自己走,谁也不能总指望着别人帮忙。
如鹃也就不说话了,拿过扇子轻轻替绮年打着,看看外头的日光:“也热不了多少时间了,世子妃再熬一熬,到了七月中就好了。”
绮年叹了口气:“这里再热些也没什么,也不知道世子在那边怎么样了……”一念至此,指尖上的葡萄也不想再往嘴里递了,赵燕恒在那边,别说葡萄,恐怕gān净的水都喝不了几口。皇长子究竟怎样了?只听说皇帝派去的人开始赈灾,可是皇长子却一直没有半分消息。
如鹃不敢说话,想要安慰绮年几句,又觉得无从安慰起。赵燕恒或者是没有什么,但皇长子若出了事,赵燕恒一样前途堪虞。
外头如鹂充分赞美了宫嬷嬷走路的轻悄,跟小雪两人一唱一和,叫小丫鬟们都学着些,而后才叫众人散去,院子里立刻宁静了下来。如鹃往外看了一眼,低声笑道:“宫嬷嬷的脸色好看得很呢,想必过一会儿就要去跟王妃回报了。”
绮年把手里的葡萄一扔,发狠道:“再过几天,这院子也不许随便出入了,想去回报?去了就别再回来了!”
如鹃低声道:“总归是大长公主派来的——世子妃没看见,那个严嬷嬷在二少爷的武园里作威作福的,把二少爷的两个丫鬟紫电青霜都训得一无是处,还要指点着二少奶奶管家,二少奶奶也厌烦得很呢。”
“二弟平素不问这些个事,二弟妹到底是王妃的外甥女,不能不给大长公主的人留颜面。”绮年叹口气,“这哪里是弟妹管家,分明还是王妃管家。罢了,横竖我们这园子里不要出事就好了。告诉小杨,务必小心着,出门见了麻烦就躲,别让他们找着因由往他身上栽赃。”
如鹃连忙答应,又道:“世子妃放心,怎么说我家那口子也是良民,他们不敢随便怎样的。”打死一个家奴,只要对方主人家不追究也就无事,可打死一个良民,即便是没有苦主,那地方上衙门也必须要管了。
绮年摇摇头:“若是对方有权有势,或者gān脆就是买来的地痞无赖,万一出了事,纵然把人抓住,也补不了咱们的损失不是?小心为上。”
如鹃点着头刚要说话,外头如菱打帘子进来了:“世子妃,云姨娘和采芝姑娘过来请安了。”说着,朝外头翻了个白眼,压低声音道,“云姨娘本不要来的,宫嬷嬷硬说她不来请安不合规矩,bī着来了。”绮年自打嫁进来就说了,姨娘通房们不必每日过来请安,五天一来就足够了。怡云不到日子是绝不过来打扰的,素来都是安安静静呆在自己房里,如今也叫宫嬷嬷bī来了,可见这宫嬷嬷还真是不想让她消停啊。
“走吧。”绮年站起来,“我也活动活动。”太医诊的脉说她劳神了,但身体底子好,并用不着终日卧chuáng,只要头三个月不要过于活动就是了。
外头小花厅里,怡云一脸无奈地站着,见了绮年便道:“给世子妃请安,妾今日请安来晚了,请世子妃责罚。”
绮年在椅子上坐上,露出几分诧异之色:“今儿又不逢五又不逢十,也不是请安的日子,怎么倒过来了呢?”
旁边的宫嬷嬷笑道:“世子妃不知,姨娘通房们每日来请安是规矩,这规矩——”她话犹未了,如菱已经接口道,“每五日一请安是世子妃定的规矩,嬷嬷觉得,是世子妃的规矩大,还是嬷嬷你的规矩大?”
宫嬷嬷笑容不变,好似早就预备如菱会说这话了:“如菱姑娘这话岔了。王妃那里,两位侧妃都是要每日去请安的,世子妃自然也要学着这规矩才好。”
搬出秦王妃来,如菱就不好说话了。绮年心里冷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仰起头:“这规矩嬷嬷可是在宫里学的?依嬷嬷这么说,皇后娘娘有什么规矩,下头的妃嫔娘娘们也都要比着来了?这规矩是大长公主教嬷嬷的么?还是嬷嬷从前伺候过的贵人们都想着跟皇后娘娘比着来?”
宫嬷嬷顿时出了一身凉汗。哪个妃嫔敢跟皇后攀比?那不是想死么?绮年冷淡地看着她:“嬷嬷这样教规矩的人我可不敢再留用了。若依嬷嬷这样说,王妃大妆戴六尾凤钗,我是不是也该如今就戴起来?还有个上下之分吗?如菱去跟王妃回报,就说宫嬷嬷我是不敢留了,别回头在外头宣扬我事事都要跟王妃比着来,给我招了祸,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若是王妃不好处置,我只好亲自把人送回大长公主府去了。”
若是真这么送回去,不啻是在打大长公主的脸,宫嬷嬷又会有什么好下场?宫嬷嬷惊出一身冷汗,扑通就跪倒了:“世子妃恕罪,老奴一时失言,并不敢在外头胡说什么的。”
绮年看也不看她:“嬷嬷能在我面前失言,难保不会在外头也失言,谁知道还会一时失言说出什么来呢?我是不敢留的。”
宫嬷嬷心里大骇。大长公主的xingqíng她是知道的,若谁让她丢了脸,她是断不会轻饶的。尤其自老东阳侯过世之后,xing子是越发的严厉了。宫嬷嬷虽有个五品的封衔,但在大长公主那里也不过是个普通奴婢,打死也没人会管的。宫嬷嬷想到这里,不由得咚咚地磕下头去:“世子妃恕罪,世子妃恕罪,老奴再也不敢胡言乱语了……”
绮年斜眼看看宫嬷嬷额头上顿时就青了一块,便瞥了如菱一眼:“还不把嬷嬷扶起来。”如菱如鹃两人急忙过去,把宫嬷嬷架了起来。绮年淡淡笑了笑:“说起来,嬷嬷是大长公主送来的人,在这里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大长公主,可千万别在规矩上出了错,给大长公主丢脸。这次也就罢了,若再有下次,我是个胆小的,实在就不敢留嬷嬷了。”
宫嬷嬷如蒙大赦,连连感激,才被如菱架着退了出去。绮年看着她走了,方回头对怡云一笑:“以后还是五日来一次足矣。倒不是说让你们来立规矩,主要是大家说说话儿,再有什么需要的也可以告诉我一声。免得你整日在屋子里闷着,有个什么不适我都不知。”
怡云笑了一笑,两道眉仍旧是浅浅地皱着:“多谢世子妃,妾并无什么不适,下人也都是尽心的,世子妃放心。”
绮年每次看见她样子,都觉得想叹气。这么年轻的姑娘,若是放在她那个时代,还是在父母身边的半大孩子呢,在这年代就已经心如古井了。还是得想办法带她出去走走,多见见人或许会好些。不过现在她也没有这jīng力,只好点点头:“你也时常在园子里走走,总坐着对身子不好。”
“是。”怡云躬身答应,退了出去。采芝一直尴尬地站在那里,这时候才福身下去,嗫嚅着道:“婢妾给世子妃请安。”
“哦,身子好了么?”绮年淡淡看她一眼,“怎么那么不当心,就病成那样?”
采芝眼圈一红:“婢妾自觉一向谨慎,不知是哪里让世子妃厌弃了,一定要把婢妾逐出去……”
“这话是怎么说的——”绮年抬眼看着她,“世子亲自给你挑人,想着让你下半生有靠,有儿有女地过日子,若不是世子看重你,怎么肯替你费这个心?你看看紫菀,看看香药,世子可对她们费过一分半分的心思?”
采芝哽咽道:“婢妾没有别的想头,只想一辈子伺候世子妃……”
绮年笑了,指指如鹃:“这也是我从前家里用的人,你问问她,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伺候我?越是我自己的人,我越是得为她们打算。我自己相夫教子,儿女双全,自然也希望她们能享这样的天伦之乐。你是世子看重的人,我自然更得为你好生打算才是,怎能说让你一辈子就耽搁在我这里?”漂亮话谁不会说,打太极就是了。
采芝听见那句“相夫教子,儿女双全”,眼泪不由得落了下来,呜咽道:“世子妃既说替婢妾打算,为什么容不下婢妾呢?”
如菱立刻道:“采芝姑娘说话可要当心些,这可是世子给你的恩典,旁人修都修不来这福气的。”
采芝嘴唇翕动,话到嘴边却又不敢说出来。绮年瞅着她的表qíng,缓缓地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有没有想过将来怎么样?若要一辈子留在夏轩里也未尝不可,只是将来无儿无女又无名份,如何是个了局?”
采芝想说若世子妃容得下人,怎知她就生不出孩子来?但理智尚在,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只哭道:“婢妾是失了清白的人,且不说一女不事二夫,即使婢妾愿嫁,又有什么好人能看得上婢妾呢?世子妃虽是好意,只怕反害了婢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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